“H市動物世界”的理念是讓人回歸自然,所以食草類動物都在園區裡自由奔跑。
相較而言,食肉動物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它們生活區劃分成兩部分,一面是斷崖式的展覽台,一面是鐵網圍罩的露天活動區。
遊客觀賞時,坐着觀光車,沿一條路徑慢行,一路将豺狼虎豹觀覽一遍。
觀覽時軋過的柏油路與展覽台相隔一條寬為長五至十米的人造斷坡,人與野獸遙遙相對。
但今日的野獸區展覽台上都空蕩蕩的,而不遠處尖叫聲此起彼伏,偶爾幾聲單調的槍響,混雜着奇怪的嗚咽聲。
一個高挺的黑影沿着員工通道慢行,緩緩走近一處食肉動物的露天活動區。
飼養員工作室的門大開着,黑影走了幾步,兩個晃晃悠悠的喪屍停在一側小徑上。
黑影擡起.手.槍,快速開了一槍,一個喪屍晃蕩着倒下,另一個嘶吼着沖過來。
黑影動作很快,丢了根細繩,将嘶吼的喪屍捆住,用力拖入飼養員工作室。
工作室另一側有扇緊鎖的鐵門,黑影就擡腳一踹,将門踢開,拖拽着扭曲掙紮的喪屍,越過門,是一處看台。
這裡是飼養員投喂野獸的地方,鐵圍欄高一米五,圍欄另一側就是野獸們的露天活動區。
黑影拎起喪屍,用力一抛,将它從鐵欄上沿丢下。
喪屍落地,身上束縛的繩子消失。
它扭曲着吼叫,但重重墜地跌斷了它的脊椎骨。
看台之下,竄出幾隻黑色的猛獸,撲向空地上的喪屍。
撕咬混合着含糊不清的咀嚼聲,腐臭味鋪天蓋地。
黑影舉起手上的槍,看着露天平台下竄動身子的野獸。
靜滞了一會兒,黑影聽到一陣低沉的呼噜聲,搶食的野獸們停下動作,它們齊齊回身,白眼珠子在眼眶裡滾動,嗡嗡的蒼蠅環繞在它們外翻腐爛的皮肉上。
它們的軀殼已經腐朽不堪,但那張奸詐陰險的臉上,咧着一張嘴角上翹的大嘴。
低沉細弱的呼噜聲從它們嘴裡傳出來,應和着最初的聲響,交織成一陣詭異的調子。
在活動區鐵網上方挂着一塊介紹牌——
斑鬣狗(Crocutacrocuta):又名斑點鬣狗,成群活動,善奔跑、性兇猛......外号“碎骨者”。
——
陸裁彎着腰,将窗簾緩緩拉上。
此時醫務室的地上,斷成兩截的布條拖把歪歪斜斜散在地上,藥櫃翻到,壓着一具喪屍的腦袋,在邊上不遠的臨時床鋪下,也有具斷了手的喪屍。
腦漿和黏液被人挖出糊了一地,門縫和窗縫上尤其多。
陸裁身上也沾滿了腐臭。
小姑娘蹲在角落的推拉車後面,手裡抱着一包夾心餅幹和一卷繃帶,紅着一雙眼睛,緊緊盯着陸裁的身影。
窗簾拉嚴實,房門也被鎖上,陸裁稍稍放松一些。
她坐到小姑娘身邊,小姑娘就挪着小步子,緊緊挨着她的胳膊。
小姑娘的衣服很精緻,白底橘子印花的齊兇小裙子,白色的花邊褲襪,橘紅呈亮的小皮鞋。
原本頭上還有個橘子小發夾的,可惜陸裁隻記得逃命,也不知道是在哪裡弄丢了。
真的很像一個人......陸裁笑笑,随即一愣。
她側過頭看着小姑娘,又細又卷的頭發貼在髒兮兮的額頭上,眼睫毛顫着,眼睛鼻子紅成一片,又硬要忍着不哭。
救得小孩子是個安靜不哭鬧的,這也許是老天爺給她最後的幸運。
“拿着繃帶幹什麼?
”陸裁聲音壓得很低,近似耳語。
小姑娘沒想到陸裁會說話,畢竟在她眼裡,陸裁就是個有點兒兇有點兒吓人的大姐姐。
“給媽媽呼呼——”小姑娘奶聲奶氣,還帶着哭腔。
那個被喪屍攻擊而異變,又被陸裁一槍爆頭的年輕女人,就是她的媽媽。
“哦。
”陸裁點點頭,“那你拿好了。
”
她擡手從小姑娘懷裡抽出那包餅幹,這是她們剛到達咨詢站時,在門口地上撿來的。
餅幹在一個粉色的雙肩布包裡,包上都是皿,還被撕開一個大洞,好在裡面的餅幹和礦泉水沒有破包。
陸裁撕開餅幹包裝殼,刺啦一聲,在醫務室裡顯得分外刺耳。
小姑娘哽咽了一下。
陸裁拿出一塊餅幹,就把剩下的都遞給小姑娘。
等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接過,陸裁才把餅幹塞進嘴裡,是巧克力夾心的,膩的她牙疼。
咽下餅幹,她把礦泉水擰開,并沒碰到嘴巴,就隔了小段距離,往嘴裡倒。
等水下了肚,陸裁歎了口氣。
本以為到了咨詢站,至少能得到些線索,結果這裡淪陷的更徹底。
她把剩下的礦泉水給身旁的小姑娘,卻見小姑娘正抹着眼淚水,雖然沒哭出聲,嘴巴卻撅得老高。
小姑娘在哭,陸裁也沒哄她,就把礦泉水放在她跟前。
她哭着哭着,打了個哭嗝,伸手去拿餅幹,小口小口吃起來。
“砰——”
一記悶悶的撞門聲,陸裁立即捏緊了.手.槍,小姑娘立刻不敢動了,一動懷裡的餅幹包裝殼就會發出刺耳的響聲。
“砰——”
撞擊聲并不強烈,有一搭沒一搭,聽起來像是哪個喪屍閑的無聊,在門口玩撞門。
“砰——”
陸裁擡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額頭,女孩微顫的肩膀才稍稍松懈下來。
窗簾縫隙傾瀉在地上的陽光漸漸轉為昏黃,日落将至,等天空變作漫無邊際的黑暗,恐怖和危險才算真正降臨。
“砰——”
陸裁被這撞門聲擾得心煩意亂,恨不得開門給它一槍。
正等着預料裡的下一聲撞門,卻響起細細碎碎的撓門聲。
她思緒緊繃,全神貫注盯着門。
指甲撓着木門和門框的夾角,窸窸窣窣一陣,聲音戛然停了。
陸裁屏息,過了會兒,聽見有東西被撞翻在地上。
門口的喪屍走遠了。
她松下緊繃的脊背,向後一靠,才驚覺自己一身冷汗。
至少要挨過今天晚上——
陸裁心裡盤算,明天必須出去,找活人也好,找線索也好。
程暮深和林勇肯定也在動物園,要是能找到他們就好了。
按照提示,他們肯定也會來咨詢站。
天色漸漸暗淡,四周變得影影綽綽。
小姑娘睜着大眼睛,小手緊緊抓着陸裁褲袋上的裝飾條帶。
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黑色變得越發濃重,四周空氣也有了一絲涼意。
陸裁睜着眼,毫無睡意。
一陣細微的風聲,都讓她汗毛豎立,因為門外窗外的嘶吼聲越來越多。
小女孩已經半蜷縮着坐在她邊上,抱着她的胳膊呼呼睡去。
低沉的嘶吼聲停在窗台外,一牆之隔,讓陸裁頭皮炸毛。
這聲音比喪屍的聲音更為厚重,仿佛深山老林的妖魔在借着暗夜肆虐人間。
是動物園的食肉野獸——
陸裁半側過身子擋着熟睡的小姑娘,由坐着改為半蹲,目光緊緊盯着窗簾。
窗外有防盜鐵窗,但她無法保證這鐵窗能擋住一大波聞聲而來的喪屍群。
低吼在窗前的小道左右徘徊,野獸的視覺、聽覺、嗅覺比人類更為靈敏,當天生的狩獵者得到了突變病毒的幫助,會不會變為更加可怕的殺戮者?
可惜陸裁不是科研人員,沒辦法去猜測這個對她而言過于高難的課題設想。
眼下她最關心的,是手上這把槍能不能将變成喪屍的野獸給打死。
低吼漸漸停歇,空氣仿佛停滞,呼吸也變得遲緩,手心沁滿了汗水。
漫長的幾分鐘,已經沒有動靜,有夜風垂在窗玻璃上。
她慢慢呼出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氣,眼皮垂下——
咣當——
一聲巨響,滿耳金屬折斷的聲音,玻璃窗被撞碎,窗簾裹着碎玻璃掉在地上。
小姑娘被驚醒,哭了起來。
陸裁擡槍對着卡在窗口的巨大影子開了一槍,子彈沒入皮肉,悶響黏膩。
野獸瘋狂的吼叫,混着液體肉塊啪叽落地的聲音。
砰砰——
門外也響起瘋狂的撞擊聲,窗台被竄動的人頭擠滿。
陸裁正準備對着野獸再放一槍,它卻從窗台擠下來。
肚皮勾住窗框,滋啦一聲,肚子上掀掉一片烏黑腐爛的皮肉。
野獸向陸裁撲來,她急急一槍打偏,射中它的左肩。
下意識将小姑娘推到床下,她便躲閃不及,被野獸帶倒。
手腕被狠狠一撞,.手.槍.不知摔到哪個角落了。
野獸的一隻腳掌拍到她的右肩,有骨頭碎裂的錯覺,皮膚連着皮下的皿肉被爪子撕裂。
幸好剛才它撞窗子,撞碎了大部分爪子,不然這一爪子下來,她怕是連當喪屍的機會都沒了,直接身首異處投胎轉世去了。
也許是求生的本能,讓她在野獸張嘴咬上來時,孤注一擲地用雙手抵住它的喉嚨。
本以為必死無疑,她睜大眼睛,像是要看清自己死在什麼怪物手上,卻意外的與野獸僵持住。
窗外月光冷寂,寒色的月光照在湧堆的人頭上,照在怪物已經被撕得稀爛的側臉上。
是那隻金虎——
陸裁手臂青筋暴起,一道深紅的光亮從經絡竄過,青筋隐去,在右手腕内側,出現一個若隐若現的紅色空電池符号。
已經看到了死亡,她心裡萬分的怨恨,手用力彎曲成爪,狠狠摳進金虎得脖子。
殺一個是一個!
她就像殺紅了眼,手指嵌入皮肉,金虎無感無覺,還在撲向她。
陸裁咬緊牙,用力一推,手腕上的電池符号微閃了一下,顫顫地沒有消失。
金虎幾乎是被推砸到牆邊,陸裁摸到旁邊有個斷了半截的拖把棍。
她想也不想,抄起木棍,猛地向金虎撲去。
木棍的斷面參差不齊,直直插穿金虎的頭骨,它劇烈抽搐起來。
陸裁手上急急用力,“嘎嘣”一下,木棍被擰斷。
窗台擠進一個喪屍,搖擺嘶吼着向她撲來。
陸裁捏着最後半截木棍,轉身往喪屍腦門直插而去。
喪屍跌在地上,她借着月光,看見落在金虎頭頂十厘米處的.手.槍。
她迅速撿起槍,對着窗台一陣急射。
槍聲不斷,一個個腦袋爆開了花,黑色腦漿濺得牆面地面烏黑粘稠一片,身後的木門搖搖欲墜。
窗台這一批喪屍有十幾個,陸裁暫時将窗台清理幹淨,便撈出床底下的小姑娘,将窗台上已經一動不動的喪屍掀出去。
她踩着一具喪屍躍下窗台時,身後木門轟然倒塌,激烈嘶吼竄入醫務室。
這邊聲響太大,引來不少喪屍。
陸裁擡着槍射擊,一路爆了五六個,帶着小姑娘上蹿下跳,最後閃身進了一個餐廳後廚房。
廚房沒有窗,隻有前後兩扇門。
将在廚房裡啃咬生肉的兩個喪屍解決,陸裁放下小姑娘,鎖了門,又拖過桌子将兩扇門抵住。
她手腕上的空電池符号終于撐不住,一下子裂成兩半,消失不見。
陸裁也精疲力竭,一個腿軟,咣當跌躺在地上。
小姑娘不敢哭,害怕把外面的怪物引來,就哆哆嗦嗦走到陸裁身邊。
陸裁的樣子很吓人,右肩上一道深可見骨的抓傷,黑色的短袖被撕開一條縫,裂縫邊沿被染得濕漉漉的。
右手手掌的虎口被斷裂的木棍捅出一道皿口子,紅色的皿液淌在白色的地磚上。
她渾身發熱,腦袋迷迷糊糊的,身上感覺不到疼痛,又覺得哪兒都在痛。
小姑娘低着頭,扯開手裡那一卷珍貴的繃帶,一臉委屈跪在陸裁身邊,手上卻像模像樣地去包紮傷口。
但陸裁不用看,也知道她在胡來,就扯了扯嘴角。
“你給我包了,媽媽怎麼辦?
”聲音虛弱,氣息斷斷續續。
小姑娘聽了,癟了癟嘴,眼淚珠子從眼眶溢出,順着小臉滾落,有幾滴落在陸裁傷口。
草!
更疼了!
陸裁突然想起,自己被抓了,會不會變成喪屍?
可惜腦子已經燒得不夠轉了......
哭聲越來越響,嗡嗡地吵得她腦袋疼。
「不要哭了!
吵死人了!
」一個有些稚嫩的訓斥聲響起,讓人分不清現實夢境。
訓斥聲有些兇狠蠻橫,滿滿的不耐煩,但哭聲漸漸止息。
陸裁迷迷糊糊的,心裡有幾分得意,煩躁的感覺慢慢遠去。
黑暗,悄然而至——
作者有話說:
斑鬣狗介紹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