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昀手勁很大。
這是蔣煜上次積累下的經驗。
這次的距離更近,如果許昀真砸下來了,他的鼻梁逃不開遭罪的命運。
輕則流鼻皿,重則骨折。
想想就很唬人。
但蔣煜不在乎。
拳頭帶着呼嘯的破風聲砸了下來,蔣煜出于本能反應緊閉雙眼,卻遲遲等不到許昀拳頭的落實。
走廊的燈光不怎麼明亮,蔣煜睜眼看了眼燈光,視線倏地失了焦。
他眨了眨眼,許昀的拳頭停在離他鼻尖四五厘米處。
許昀眼神清明。
他在關鍵時候收住了勁。
“是個男人就動手。
”
蔣煜嘲諷道。
許昀沒聽他的,反而松開了緊繃的拳頭,看他一眼後迅速起身,面無表情地擋住了周喜彌。
他松拳時,蔣煜注意到他手心裡被掐紅的皿痕。
蔣煜頂了頂後槽牙,輕蔑地哼笑出聲。
他是真的瞧不起許昀。
如果他淪落到需要自己女人為自己謀生路,自己女人還被當面侮辱,肯定早就跳樓重開了。
許昀也是個人才,一忍再忍,就算是天大的氣,散得都比開封後的汽水還要快。
周喜彌是真的眼瞎。
蔣煜心裡估摸着是不是要找個時間,帶周喜彌去看看眼科醫生。
“對呀,你是不是男人啊!
”
他正思索着,葉淑在一旁迫不及待地幫腔道。
聽到聲音,蔣煜緩緩扭頭,與正在激将許昀的葉淑對上眼。
葉淑在所有人沒有注意的時候,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兩人身旁,舉着個破手機拍個不停。
被發現了還是一副看熱鬧不閑事大的吃瓜表情。
蔣煜撐起身子,搶過她手機往牆壁狠狠一砸。
葉淑不高興地瞄他一眼,沒敢說任何話,默默走到一邊撿起自己死屏的手機。
手機零件壞了個徹底,怎麼摁都開不了機,躲在許昀身後的周喜彌倒是開機了。
她的意識在眼裡刻着許昀,蔣煜強吻下來的時候就宕機了,哪怕看到許昀将蔣煜壓在身下,就要動手時也沒反應。
周喜彌回過神,看着面前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背影,抹了抹臉上未幹的眼淚,輕輕扯了扯許昀的衣角。
“我們走吧。
”
許昀微微偏頭,像是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
她确定不了,隻聽到他輕聲答應她了。
許昀又看了眼緩緩起身的蔣煜,沒再猶豫,轉身牽着她的手啟步離開。
“诶!
”
蔣煜的聲音停留在原地,傳達的消息卻精準無誤地進到他們耳朵裡。
“你最好有本事能看緊小佛,這次她隻是跟我接吻,你沒本事的話,說不定她下次就要背着你跟我上床了。
”
聽到他的話,周喜彌臉色頓時變了,她緊緊扯住許昀的手,張開嘴想要解釋些什麼。
許昀盯着繁雜绮麗的地毯,視線變得複雜沉重,甚至有那麼一瞬間,他的眸中一閃而過隐約的不耐煩。
周喜彌不能完全讀懂。
但僅僅出現一絲她不能确定的情緒,就足以讓她感到害怕和無措。
她緊緊握着許昀逐漸失溫的手,像是在嘗試網住黑夜裡突現瞬即墜落的流星。
在她開口前,許昀捏了捏她的手,微微搖了搖頭。
他現在不想聽她說話。
周喜彌微微吸氣,憋住即将奪眶而出的眼淚和委屈,扭過頭不看他。
不說話正好。
反正她現在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扭過頭時,身旁的門突然開了,裡面走出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眼神不善地打量杵在門口的他們。
許昀迅速将周喜彌口罩拉上,意有所指地回答她的問題。
“他腦子有問題,我們走。
”
蔣煜看不到他們的反應,隻看到他們離開的背影。
電梯門一合上,蔣煜撐起來的笑容頓時垮了。
他冷着一張臉,掃了眼那幾個男人。
葉淑見狀好心解釋道。
“你可别誤會,這幾個男的不是準備給我的,也不是準備給周喜彌的,是謝莉準備給許昀的。
”
“許昀?
”
“對呀。
”葉淑聳聳肩,“不知道他怎麼得罪謝莉了,人家要開他後門。
”
“這樣啊。
”
得知他們的真實用處,蔣煜一轉之前的攻擊性,對那幾個男人充滿欣賞地點點頭。
接着他邁步離開,離開前又突然返回來,拍了拍其中一個男人肩膀,低語道。
“下次再辛苦你。
”
與此同時。
正在下降的寂靜的電梯裡,清晨分開時還在你侬我侬的周喜彌和許昀,此時默契地保持無言。
許昀面如死水,看不出生氣的影子,也看不出其他情緒,隻靜靜地看着不斷下降的樓層數。
他周身永遠和煦潤澤流動的風停了,仿佛都被憋死在這所電梯裡,讓人喘不了氣。
周喜彌偷瞄他一眼,竟生出些許陌生感。
周喜彌吸了口氣,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是理虧的那一方,鼓起勇氣開口跟他解釋。
她将今天事情的全部由來,原原本本不加任何美化地告訴了許昀。
等她最後一個音節落下,許昀點了點頭,表示聽見了。
許昀的表情像是藏在一團解不開的濃霧裡。
周喜彌看不出他相不相信她,也看不出他此時此刻在想些什麼。
是覺得她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人?
還是覺得她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一個一犯再犯,不知悔改,自以為是的女人?
還是……
周喜彌吞了吞口水,眼神閃爍地看着邁出電梯的許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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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考慮與她結束這段錯上加錯,錯綜複雜的感情。
地下停車場的空氣泛着一股混濁的汽油味。
許昀邁出了電梯,與她保持着三四步距離,她趕忙小跑幾步,唯恐許昀将自己落下。
她走到他身邊,盡量自然地伸出手,試探性地牽住他的手。
許昀除了沉默,沒什麼過多異樣的表現,和從前一樣,翻轉手腕反握着她的手。
他表面上看不出一絲不對勁,這麼一襯托,她的不自然仿佛是自己純粹想多了。
許昀是自己開車來的,他們的手一上了車便松開了。
車窗微微下降,出了停車場,新鮮的空氣稍微沖淡了兩人不言語而僵硬的氛圍。
她時不時看看手機,時不時撥弄着車窗的上下鍵。
做這些有的沒的同時,她偷偷着觀察着他的反應。
許昀雙手放在方向盤上,一言不發地開車,看起來沒有開口聊天的意思。
周喜彌不知為何悄悄摸摸松了口氣。
比起許昀不說話,她更害怕許昀突然跟她說話。
誰知道許昀開口說話的第一句會是什麼呢?
在這樣的氛圍裡,他總不可能是問她等下去吃什麼,或者是問她今天有沒有想他。
以她對許昀的了解。
他最大的可能是說一個客氣的開場白,鋪墊過後,再跟她說正事。
什麼是正事呢?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分手是當之無愧的正事。
如果讓許昀開口的代價是要說分手的話,周喜彌扣了扣安全帶,自私地想——
那還不如一直不說話,當個啞巴也挺好。
“周喜彌。
”
車子停在一個紅綠燈路口時,許昀突然出聲叫她大名。
周喜彌整個人僵住,手指不安地扣着安全帶,滋滋啦啦的聲音在車裡繞圈圈,代替了她的回答。
面對她的沉默,許昀輕輕歎了口氣。
這一口氣把周喜彌搖搖欲墜的心髒吹到了最頂點。
她目光凝在懸在前上方的紅綠燈,上面的倒計時顯示還有十秒鐘。
她默默數着倒計時,想要用拙劣的手段阻攔許昀接下來的話。
許昀看她一眼,依着她又閉上了嘴。
等到綠燈亮了,她的聲音停了。
許昀才輕聲問她。
“線下劇粉見面會什麼時候辦?
”
這是周喜彌剛剛在電梯裡說的事。
她松了口氣,回答他:“差不多一個星期左右就可以開展了。
”
“我可以陪你去嗎?
”
許昀繞過一個彎,詢問她意見。
“好。
”
周喜彌沒想到許昀會問這個。
她正巴不得他二十四小時陪着她,自然連忙答應下來。
聽到她的回答,許昀仍是一副平和的狀态,緩慢地操作着方向盤彙入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