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刺骨的寒冷,柳府内一片慘淡。
孟氏心中不快,責打了一個婢女,還讓她去廊下跪着。
現下外面冰天雪地,莫說跪一天,就是跪幾個時辰,都會要了命。
然孟氏見婢女不去,登t時更為惱怒,指使着身邊的婆子将那哭喊的婢女拉出去,硬是要她跪在冷得像冰的地闆上。
“柳嬌娘那個賤蹄子想踩着柳家往上爬,想得美!
”孟氏滿眼兇狠,她招來李媽媽在她耳邊低語幾聲。
李媽媽猶豫一瞬,道:“夫人,老爺交代咱們莫要再去招惹大姑娘,您真的要……”
“廢什麼話?
”孟氏剜了李媽媽一眼,“你怕什麼?
現在城中到處都是流民,出了事官府也查不到。
”
李媽媽不敢反駁,隻能領命離開。
不多時有婆子禀報,“夫人,翠兒暈倒了。
”
翠兒正是那個跪在外面的丫鬟,孟氏聞言啐道:“暈就暈了,讓她繼續凍着!
”
等李媽媽回來時,便看見幾個家丁拖着渾身已然凍僵的翠兒出去,她渾身一個激靈,趕忙進了屋。
“夫人,辦成了。
”
孟氏寒着臉森森道,“我們受苦,憑什麼那小賤人可以名揚邺京,敢讓我日日向她賠禮,等她沒了名聲,看她還如何猖狂!
”
***
這幾日柳嬌娘會同鄭娘子一起給流民分發棉布,眼看着每日新逃進城的流民越來越多,便是他們租下的宅院都擠滿了人。
天氣一日比一日冷,縱使有朝廷管控,每日還是會有流民凍死。
鄭娘子連連歎息,“我活了大半輩子,第一次遇到這麼冷的天,這天像是個冰窟窿要将咱們給活生生給凍死!
”
柳嬌娘無法安慰,隻能說撐過這段日子就好了。
比起那些逃難而來的流民,他們還有屋子和炭火取暖,已經好上太多。
鄭娘子歎,“姑娘你真是神機妙算啊,要不是你提醒我囤些炭和柴火,這個冬天都怕過不去。
”
“如今邺京不少人都因為這場嚴寒受了難,很多商鋪酒樓的生意也很是慘淡。
”
說起此事,鄭娘子又忙道:“姑娘不是讓我暗中查柳家的生意嗎?
還真查出些問題。
”
柳家主做茶葉生意,但也有其他産業經營,但被官府查收了一半後,柳家生意最好的便是一家酒樓了。
然而柳乾名聲一落千丈,酒樓生意已經一落千丈,現下又遇上嚴寒酒樓直接關門了。
正因為關門,鄭娘子才從酒樓的小二那裡套來了話。
“這間酒樓原本是一間茶樓,經營了百來年,生意也極好,五年前柳乾便在對面也開了一間茶樓,一來二去,柳乾和茶樓東家鄭老闆便熟了,可沒幾個月這鄭老闆竟然迷上五石散,時常找柳乾借錢吸五石散,不到半年時間就将茶樓抵出去,成了柳乾的産業。
”
說起此事,鄭娘子眉心緊蹙,“但我讓人打聽了,這鄭老闆以前是從來不沾染那玩意兒的。
”
柳嬌娘沉眸,柳乾此人做生意有頭腦,但手段也極其惡劣,夢中她從甯王口中就曾得知不少柳乾做過的事。
她可以肯定,這鄭老闆必定是被柳乾算計,才染上五石散的瘾。
“鄭娘子,想辦法找到這位鄭老闆。
”
隻要是做過的事,就一定會留下痕迹,隻要讓鄭老闆知道他是被柳乾陷害,他必然不會甘心。
“姑娘放心,我已經着人去尋了。
”鄭娘子道。
“隻是郊外柳家的莊子那邊沒有什麼消息。
”鄭娘子猶豫,“還要繼續查嗎?
”
柳嬌娘颔首,“繼續查,那莊子管着百來戶佃農,這麼多佃農一定有人知道些什麼,必要時多給些好處,一定會有人願意說。
”
柳乾在郊外有一處極偏僻的莊子,還管着百來戶的佃農,但她知道,這塊地皮是柳乾搶占來的,隻是此事牽扯有些大,她隻能慢慢入手。
鄭娘子拍着兇脯,“姑娘這麼肯定,那定然有問題,我多找一些人去查。
”
柳嬌娘佩服道,“鄭娘子你的門路如此多,定然不是普通人。
”
鄭娘子在柳家時便以寡婦自居,無人知道鄭娘子的過往,她自己也從來不提。
以前柳嬌娘還曾問過,但鄭娘子隻說過去的已經過去,現在她隻是鄭娘子,遂柳嬌娘再也沒有問過。
這幾年,鄭娘子為她辦事,不管是開這間繡坊,還是去黑市将小七找到,可見鄭娘子絕非常人。
柳嬌娘如此說也是感歎,并沒有深究的意思,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往和秘密。
鄭娘子嘴唇動了動,望着柳嬌娘的眸光深了幾分,“姑娘,其實我夫家姓鄭,我本名顧鳳,原是一個大戶人家的丫鬟,我夫君是那戶人家招安的護衛。
”
柳嬌娘并不奇怪,從鄭娘子的繡藝就能看出,她必定不是普通丫鬟。
“後來那戶人家遭了難,家裡人都死了,我丈夫也随着主家死了,但我逃了出來,在外面躲躲藏藏很多年,可還是想回來看看,便又回了邺京。
”
“隻是可惜那戶人家早已被人遺忘,我也無處可去,又恰巧看到柳家招人,沒想到在柳家竟遇到了姑娘。
”
鄭娘子望着柳嬌娘的目光很溫柔,“姑娘的神韻和我家小姐有些像,所以進了柳府能見到姑娘,我很高興,就想着留在姑娘身邊。
”
柳嬌娘沒想到會是這樣,她安慰,“那戶人家在天有靈,知道鄭娘子還想着他們,定會欣慰。
”
鄭娘子苦笑一聲,又道,“都過去十幾年了,不過姑娘盡管放心,我用的人都是信得過的。
”
柳嬌娘怕鄭娘子傷心,便不再提此事。
鄭娘子想到什麼,忙從懷中拿出新繡的香囊道,“姑娘,我看你腰間的香囊已經舊了,換上這個吧。
”
柳嬌娘腰間戴着的就是鄭娘子去年繡的,她道謝接過系在腰間。
這時有一人自冰天雪地中緩步行來。
鄭娘子從窗戶看到小七,便湊在柳嬌娘耳邊調笑道,“姑娘這小七倒是日日風霜無阻地來接你,你和他是不是……”
柳嬌娘搖頭,她垂眸淡淡道,“我現在隻想查清楚自己的身世,别的不願多想。
”
從得知容雪這個人後,她便時時會想起,夢中的前世被困了半生,今生她隻想查清楚自己的父母身世。
鄭娘子目中滿是心疼,她已然知道柳嬌娘并非柳乾夫婦之女。
“姑娘放心,此事一定會查清。
”
小七撩開簾子進屋,正巧聽到柳嬌娘這句話,不過他神色平靜,走上前如以往一般柔聲道,“嬌娘該回了。
”
柳嬌娘笑着點頭,同鄭娘子告别後出了繡坊。
連日的霜雪,地上積雪已經沒過小腿,小七攙扶着柳嬌娘艱難地走在雪地中。
整條街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眼前又是白茫茫一片,看得眼暈。
柳嬌娘打破甯靜,“小七,我同鄭娘子說的話,你聽到了嗎?
”
小七扭頭,漆眸溫柔,“聽到了,嬌娘放心,我會等你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