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珩眉心緊蹙,“程令儀,你應當明白,我現在是什麼身份,而你又是什麼身份。
程家滿門榮耀是你哥用命打下來的,你身為程家人,不該如此天真幼稚,今日我就當你沒有來過,倘若你還念當年與我的兄妹情分,也莫要提今日之事。
”
說罷,起身,淡淡的看她一眼,離開了茶室。
程令儀渾身一僵,心酸得厲害,無助又痛苦的蜷縮着手指,眼睜睜看着自己愛了十年的男人離開。
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都怪哥哥!
若不是哥哥背叛殿下,殿下又豈會這般厭惡她!
她失魂落魄的站起身,身子搖搖欲墜。
一直守在茶室門外的丫頭靜心憂心忡忡的揪着雙手跑進來,一把将自家哭得不能自已的姑娘扶住,心疼道,“姑娘,你莫要再哭了……其實殿下不肯相認也是為了姑娘好啊。
”
程令儀一怔,腦子裡一片混沌,“什麼?
”
靜心笑着哄道,“姑娘是不是高興傻了?
”
她想了想,又壓低聲音,“如今的殿下不比當年,他是戴罪之身,又本該在墨城服刑,倘若他此時與姑娘相認,豈不是害了姑娘?
”
程令儀眸子微動,是啊,太子哥哥是為了她好,才故意說出那些絕情的話讓她死心。
“可他——為何要與那傅嘉魚成婚?
”
靜心抿了抿唇,認真分析道,“奴婢想着,殿下當初與江姑娘本是有婚約的,除了江姑娘他不會再娶她人。
隻是現今殿下僞裝成這樣藏在東京,必定要做個瞞天過海的假身份,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懷疑,所以才找了個妻子做擋箭牌。
傅嘉魚前些日子才同衛國公府的世子退了婚,哪能這麼快便與殿下成婚呢?
想必兩人根本沒有感情,隻是殿下在利用她而已。
”
程令儀越想越覺得是這樣,擡手抹去眸中淚意,臉上愁苦表情雲開霧散,哭笑不得,“我已經派人打聽過了,那傅嘉魚寄養在國公府十一年,一心愛慕世子李祐,隻可惜李祐背着她在外頭養了個外室,傅嘉魚這才同國公府鬧起了龃龉。
”
她将茶室的房門推開,走到廊下。
這座茶室最是清幽,長廊修在半山腰上,從此間往前,能看見滿山雲霧缥缈。
她心境寬和了些,唇邊含了個笑,“更何況,太子哥哥如今故意做了這麼一副醜陋模樣,她又怎麼會當真喜歡上一個醜夫。
靜心,你說得對,太子哥哥與她應當是假夫妻。
往後,我要多同那位傅娘子走動走動,就算不能嫁給太子哥哥,能看看他……也是好的。
”
靜心歎口氣,總算将姑娘哄好了。
程家子嗣單薄,夫人膝下就隻有一個二公子,可二公子卻死在廢太子劍下。
整個程家,沒有一個人不恨廢太子。
偏偏隻有她家姑娘,一心一意相信廢太子沒有殺二公子,還說什麼,哥哥背叛了殿下,殿下殺了哥哥,不過是一筆勾銷罷了的蠢話。
今日姑娘冒着被崔家發現的風險來見廢太子,若讓老夫人知道了,隻怕是又要回家跪祠堂了。
“姑娘,咱們還是先走吧,雖說茶室人少,可若真被什麼人發現了——殿下豈不是遭難了麼?
”
“是啊……我不能讓他出事……”
程令儀心裡一慌,飛快說服了自己。
又想到太子哥哥喬裝進京不能被人發現,忙小心翼翼收拾好自己,又将自己眼淚認真擦拭了一遍,才施施然離開茶室。
确認了是他,她便放心了。
來日方長,江氏人已經沒了,傅嘉魚又是個低賤的商女。
總有一日,她一定會名正言順嫁給太子哥哥。
……
莫雨帶着謝氏商行一行人回來時,風塵仆仆,渾身上下都濕透了,但依舊滿臉帶笑,眼神異常明亮。
在他身後,放着數十個烏木大箱子。
十幾個謝氏護衛連夜将箱子擡上來,威風凜凜的站在兩側,靜待坐在圈椅上的小姑娘吩咐。
“少夫人,你看看,這些東西夠不夠!
”
不怪莫雨這般興奮,實在是他跟着殿下這麼多年,從未見過這麼多錢啊!
殿下養兵養馬開礦,日子向來過得緊巴巴的。
哪有今日這般,花錢花得這麼痛快!
傅嘉魚手裡捧着一卷書,聞聽此言,擡起頭輕描淡寫的掃過那幾大箱子的東西,“寺廟清寒,莫雨,你帶着人拿去分給大家吧。
”
莫雨笑道,“是!
屬下這就去辦!
”
傅嘉魚點點頭,微微一笑,“所有人,不分貴賤,一視同仁。
”
莫雨利落的抱了抱拳,俊臉得意,“少夫人放心,屬下省得!
”
說罷,牛氣哄哄的帶着護衛們将箱子擡了出去,然後挨家挨戶送金絲碳和風荷載的糕點去了。
莫雨一走,月落便從外帶着蠟燭與炭火回到了禅房院中。
看着烏泱泱的一堆人擡着東西出門去,面露奇怪。
傅嘉魚笑道,“月落姐姐,外頭冷,你快進來。
”
月落剛坐下,疏星又火急火燎的抱着一包東西跑進來,疑惑的揪着眉毛,“姑娘,好生奇怪啊,程家三姑娘也聽說我們這邊沒有蠟燭和炭火,專門讓她的貼身丫頭靜心拿了這麼大一包東西過來。
奴婢打開包袱瞧了瞧,都是好炭,還有上好的桃花釀和松子糖呢!
”
傅嘉魚接過東西,精緻如畫的眼尾微挑,勾起一抹狐疑,“程家三姑娘?
”
疏星癟了癟唇,望着自家姑娘凝脂般的玉白小臉,“就是她,我們與她也沒什麼交集呐,這不是奇怪麼。
”
傅嘉魚讓疏星将東西放好,沉吟一聲,柔聲笑道,“無功不受祿,她既是好心給我們送了東西,我們也該還些東西回去。
疏星,你去叮囑莫雨一聲,給程家雙份。
”
疏星高高興興的,“好叻!
”
疏星一走,月落往傅嘉魚身前一坐,遲疑着開口,“姑娘,奴婢去找主持師父要說法,沒想到,他什麼也沒說,隻聽說姑娘與徐公子在此間安置,便直接讓人将這些東西收拾好了給奴婢,奴婢不敢托大,自認為還是會看人的,這主持老師父,跟奴婢說話時,好似怕什麼人似的,生怕得罪了姑娘去,急急認了錯。
”
傅嘉魚沒想到自己被李晚甯欺負這麼一遭,竟有這麼多人肯熱心幫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