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糾結了很久，所以更能明白。

　　這些人願意追隨他去人間，意味著什麼。

　　他們甘願將自己羸弱的家人丟在後方，跟著他遠赴人間，去打一場勝負難料的惡仗。

　　沒有人知道，最後的結果是什麼。

　　也許是馬革裹屍，魂歸故裡。

　　也許是家園破碎，親人慘死。

　　這些，幾乎都是看得見的結局和下場。

　　可他們，依然義無反顧的選擇站在蕭良身邊，去賭一個不確定的未來。

　　這，何嘗不是一種無私？

　　起初來到歸元界，蕭良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歸元女皇。

　　為了讓她看看自己的故土和子民，多一些對未來的憧憬和希望。

　　僅此而已。

　　可如今，他看著歸元界一張張質樸和善的臉，心中湧起無盡的感動。

　　他也終於明白，千百年前，人間與歸元界的聯盟，為何牢不可破。

　　柔情似水的女皇，還有這些知恩善良的部落人，怎能不讓人心生好感？

　　「蕭公子，快快請起。
」

　　星禾聰一把攙住蕭良，動容道：「我們早已將你當做是歸元界的希望，是我們離不開你。

　　不光是我們，那些部族的老人婦孺，也都支持我們出徵人間。
」

　　一旁，殷音紅著眼睛道：「他們說，我們這一代人，死也就死了，隻要能趕走異域人，讓下一代人不再承受奴役之苦，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蕭公子你，就是能還我們自由的人。
」

　　蕭良直起腰，重重點了點頭。

　　正所謂關心則亂，在下定決心解人間之圍後，他的頭腦變得格外清晰。

　　「或許，情況還不至於糟糕到那個地步，我們都忽略了一個人。
」

　　「什麼人？
」

　　星禾聰好奇詢問。

　　蕭良道：「北庭主帥，雨傲！
在北庭任命新的主帥之前，北庭的一切軍機大事，仍然是他說了算。

　　沒有他的帥令，就算是大先知，也無法調動北庭軍團。

　　而除了這些北庭軍團之外，大先知手中已無人可用。

　　所以，北庭任命新主帥的這段時間，就是我們的機會。
」

　　「不錯，不錯……」

　　星禾聰連連點頭，激動道：「老夫都差點忘了，現在北庭的最高統帥在我們手裡。

　　要是利用好了，北庭的軍團，就構不成什麼威脅。
」

　　一旁，有位來自仙穹大陸的真神也附和道：「公子說的沒錯，北庭雖然名義上是仙穹大陸的下界，但卻並不是附庸關係。

　　沒有雨傲的命令，大先知要指揮這些軍團，得先去北庭得到北庭庭主許可才行。

　　問題是，北庭庭主也未必會賣他這個面子，這一來一回，需要不少時間，足夠我們去人間了。
」

　　蕭良深吸一口氣，起身道：「我去見見雨傲。
」

　　「公子，我陪你去吧。
」

　　星禾聰主動請纓，順便拉上一旁的沙六空。

　　蕭良輕輕搖搖頭，「不用了，我想單獨和他談談，旁邊有人的話，有些話不好開口。
」

　　星禾聰還有些擔心：「可是安全方面……」

　　蕭良笑著揮了揮手，「戰場上要人保護也就算了，看個囚犯還要什麼保護，放心吧，他不會把我怎麼樣。
」

　　話落，他大步朝著關押雨傲的牢房走去。

　　……

　　地牢中。

　　雨傲四肢被束縛，氣海也被封印，依靠在陰暗潮濕的牆壁上閉目養神。

　　聽到牢門開啟，他緩緩睜開眼睛，似乎也並不意外蕭良的到來。

　　「金靈死了？
」

　　蕭良倒是沒想到，雨傲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就是問金靈的下場。

　　不過片刻後，他還是點了點頭。

　　「我還以為，你們也會給他一條生路呢。
」雨傲面無表情道。

　　蕭良搖搖頭，「他死，比他活著的價值更大，我找不到留他的理由。
」

　　此話一出，雨傲嘴唇嗡動了下，「那我呢？
」

　　「老實說，在開戰前夕，我就沒打算殺你。
」

　　蕭良攤了攤手，平靜道：「你想知道理由嗎？
」

　　「理由的話，無外乎就那幾種，你想利用我達成一些目的，或者說……害怕北庭的報復？
」

　　「聰明。
」

　　蕭良打了個響指，輕笑道：「本來是後者，但現在，也可能是二者皆有了。
」

　　雨傲重新閉上眼睛，四平八穩的坐在原地。

　　「你知道我不可能為你做事，又何必做無用功。
」

　　蕭良唏噓道：「這世上的事，哪有絕對啊，就像你這位堂堂的北庭主帥，大概也沒料到，有朝一日會落在我這個小人物手中。
」

　　「的確。
」

　　雨傲重新睜開滄桑的眼睛，也是感慨萬千。

　　「第一次你送我屍體的時候，我還沒將你放在眼中。

　　可如今，已經淪為你的階下之囚。

　　如果人間都是你這樣可怕的對手，那我想我知道，人間為何千餘年來，會久攻不下了。
」

　　「多謝讚許。
」

　　蕭良敲了敲桌子，淡笑道：「幫我一個忙，之後我便還你自由如何？
」

　　「不必，這地牢很好。
」

　　雨傲甚至不想聽蕭良所說的『幫忙』究竟是什麼事情。

　　因為在他看來，能換來他這位北庭主帥自由的事情，必定是驚天動地。

　　蕭良也不管，直接道：「我想讓你發布一道軍令，讓你們北庭的所有軍團全部原地修整，不參加任何戰鬥。
」

　　雨傲聽完，自嘲一笑道：「強如仙穹大陸的禁軍，你都不放在眼中，難道還怕我手下那幾十萬普通軍團嗎？
」

　　蕭良隻是靜靜盯著雨傲，笑而不語。

　　雨傲沉默片刻，而後猛地擡起頭來。

　　「你要離開？
」

　　「嘖嘖……你的確很聰明啊。
」蕭良感慨道：「我就不明白了，大先知為何不讓你當這支軍團的主將呢。

　　要是這樣，我可能還抓不住你和金靈。
」

　　這句話，可能說到了雨傲心坎裡。

　　雨傲死死咬著牙，雙拳因為握得太緊凸起道道青筋。

　　如果這裡註定是他的隕落之地，那麼這場戰鬥，將會是他一輩子的遺憾。

　　「別說了，你走吧，我是不會發布這道軍令的。
」

　　「仙穹大陸如此對你，你也不願意反抗一下嗎？
」

　　「立場不同，恕難從命。
」雨傲堅持道。

　　蕭良嘆了一口氣，好像早就料到了般，輕輕點了點頭。

　　「那也沒關係，反正結果不會改變，區別隻在於，你和北庭以及大先知，誰會先做那個小人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