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汪團長和吳珍珠辦典禮的第二天，林言心他們一行人去醫院探望了張芳。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張芳原本圓潤的臉龐變得塌陷，沒有光澤，就彷彿一層皮掛在骨架上。

　　眼窩深陷、她原本眼睛就大，現在看起來就像一個深框裡掛著兩個昏黃的珠子。

　　若不是偶爾黑眼仁晃動一下，還以為是蠟像呢。

　　她看見她們四個人來，激動的淚流滿面。

　　一手拉著吳萍，一手拉著張素芬，哭的哽咽，「你們怎麼來了？
我是個病人，別過了病氣給你們。
」

　　還特意對林言心和劉秀英說著，「你們倆還奶著孩子，都離我遠點。
」

　　劉秀英直接上前握住她的手，「怕什麼呀，我們家小五七個月的時候，我奶就沒了。

　　小五是邊吃言心的奶，邊喝飯長大的。
」

　　別看林言心瘦，奶水卻很足。

　　劉秀英沒了奶之後，小五整宿的哭，一個安穩覺也沒睡好過。

　　後來還是王大娘抱著小五求到了林言心這兒，結果喝了林言心一回奶，直接睡了一晚上。

　　從那以後，林言心一個人奶兩個孩子。

　　劉秀英總是過意不去，老把這事掛在嘴上。

　　她說著倒是把林言心朝後推了一把，「就讓她注意點，我們都沒事，都不怕。
」

　　林言心還是朝前走了兩步，也要去拉張芳的手，張芳慌忙把手塞進了被窩。

　　「你聽話，快躲遠點，我得的不是好病。
」

　　「沒事，張芳嫂子，你這病不傳染。
」

　　「就是不傳染，你也離我遠點，晦氣。
」

　　張芳得的是食道癌，已經吃不進東西了，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

　　林言心不和她爭執，老老實實的站的遠遠的。

　　幾個人說了會兒話，就發現張芳已經很疲憊了，連眼皮都快擡不起了。

　　張芳的娘家媽更是在一旁抹著眼淚，「這丫頭命苦呀，從小就能幹，又能吃苦。

　　這隨軍才幾年，就得了這病，她是捨不得家裡那仨孩子呀。
」

　　大家也都跟著落淚。

　　張芳更是哭的泣不成聲，她拉著吳萍的手，「嫂子，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我把那仨孩子就拜託給你了。

　　將來你幫老孫物色個脾氣性格都好，能善待那仨孩子的女人，撮合撮合他們。

　　老孫這人性格直，做什麼事一根筋，我怕他也想不開，一輩子就這麼單著過下去。
」

　　她這交代後事的口吻讓眾人都鼻頭一熱，眼裡邊湧出了淚。

　　張素芬、劉秀英、林言心也都在一旁勸她。

　　「別瞎想，現在醫療技術這麼高超，就這病肯定能治好的。
」

　　「你聽醫生的話，好好吃藥，多吃飯，增加抵抗力。
」

　　「先不用擔心孩子，先照顧好自己，等你病好了再自己照顧孩子。
」

　　可張芳的眼睛仍然望著吳萍，無比的懇切和悲哀。

　　吳萍用力的眨著眼皮，想將眼裡的淚逼回去，可越眨眼淚掉的越多。

　　她擡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很用力的點頭，「你放心吧，有我和老張呢。

　　我不會讓三個孩子過的不好的。

　　至於你們家老孫那兒，他若想再婚，我會幫他物色對孩子們好的女人。
」

　　張芳這才滿意的點頭。

　　幾人都知道她累了，又說了一會兒話，就都離開了，沒想到三天後就接到了張芳的死訊。

　　孫營長連夜向張政委、湯糰長請了假，和三個孩子一起回老家去給張芳辦後事。

　　等再回來的時候已經臨近春節，整個人明顯的憔悴了許多。

　　就連他那三個孩子，也不如之前那麼活潑了。

　　吳萍怕三個孩子在家總是想媽媽，讓家裡的孩子去找他們玩。

　　劉秀英、張素芬、林言心他們更是三不五時的把孫營長的孩子叫回家去吃飯。

　　顧母和林言心還帶著三個孩子進城去買了新年的衣服。

　　大家雖然都照顧他們，但為了顧忌他們的感受，又刻意的做的那麼明顯，就像是順手而為。

　　可就這還是引起了孩子們之間的嫉妒。

　　特別是劉大寶和劉小寶，他們想著自己有媽，還不如他們仨沒媽的。

　　這沒媽的，平時吃的好，穿的好，有人照顧，還被一群孩子們圍著。

　　可他們兩個，親媽明明就在一個大院裡住著。

　　但每次見到他們兩個不是橫眉冷對，就是抓住批評教育。

　　別說給他們倆做飯，買衣服了。

　　就算天氣降溫，也想不起來提醒他們換上厚衣服。

　　而他們爸自從離了婚之後，整個人就特別消沉。

　　後來精神狀態好了一點，但又完全都投入到了工作當中，對他們兩人也是不管不顧。

　　兩個孩子不僅心裡有了怨念，而且越發的肆無忌憚，動不動就去砸汪團長家的玻璃。

　　還會去搶其他孩子手裡的零食。

　　最先發現兩人有問題的是林言心。

　　以前家庭小課堂的時候，吳珍珠雖然不來參加，但兩個孩子都會積極的來上課，回答問題也特別踴躍。

　　在學校上課的時候，成績也算不錯。

　　可現在，不僅成績一落千丈，而且見人連招呼都不打。

　　就像兩頭孤狼，眼裡充滿著恨意。

　　這天林言心去供銷社的路上，遇到哥倆坐在供銷社門口，眼巴巴的望著櫃檯裡的東西，直抿嘴片。

　　她裝作若無其事的走進了供銷社，把剛才兩個孩子看的點心和糖果都買了下來。

　　等出來的時候，兩個孩子還在那坐著。

　　她走了過去聲音放的低低的，柔柔的，「大寶、小寶，你們幹嘛呢？
」

　　兩個人看了她一眼，站起來就跑。

　　林言心早有防備，一把就拽住了小寶。

　　劉小寶掙紮了半天也沒掙脫開林言心的手。

　　連忙朝著大寶喊道：「哥，快救我！
哥，快來！
」

　　劉大寶本來已經跑出去十幾米了，這會兒也隻能回來。

　　他到底比劉小寶大上兩歲，再加上林言心又是他的老師。

　　雖然滿臉的不忿，但態度倒是好了一些，「林老師，我和小寶坐在這兒又沒有犯錯，你抓我們幹什麼？
」

　　「那你們見了我跑什麼？
」

　　「我們沒有跑，隻是該回家了，回去晚的話，我爸該罵我們了。
」

　　他躲閃的眼神被林言心看在眼裡，「我今天就準備去你們家一趟，正好咱們一起走吧。
」

　　劉大寶劉小寶異口同聲，「你去我們家幹嘛？
」

　　「家訪。
」

　　他們還從來沒有聽說過要家訪的事兒，而且他們也不希望林言心去他們家。

　　劉大寶趁著林言心不注意，推了一把，將林言心一下子推倒在地上。

　　林言心下意識的扶地，手就鬆開了劉小寶。

　　劉大寶過去拽住劉小寶就跑，連劉小寶的書包落在地上，也沒顧上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