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莊無道卻是微微發愣。
倒非是因被眾人驚奇注目之故,而是遠處被他輕描淡寫擊飛的臧全,情形略有些不對。
剛才他出手其實不重,那一式『碎石手』擊中之時,就已經收了七成的力量。
以臧全的魔猿罡體,最多也隻是輕傷而已,一條肋骨都不會斷。
然而此時此刻,這人卻躺在三十丈外,面如金紙,再沒爬起來。
仔細傾聽,隱約已沒了呼吸。
整個人無有聲息,似乎已死了一般——
正錯愕間,莊無道就聽雲兒的聲音在腦海響起:「此人倒是有趣,把罩門放在正兇,對手多半意料不到。
」
莊無道一陣目瞪口呆,換而言之,這臧全是已被他一掌擊斃?
此時學館內的諸人也漸覺不對,那衛方更是赤紅著眼,再次暴怒而起:「你們這是欺人太甚!
」
這次卻不僅僅隻是怒視而已,大袖揮展,如雲瀑般的銀色光華頓時閃現。
數十道刀光,鋪天蓋地般的朝莊無道衝擊去。
變起肘腋,那居中正坐的仲裁使,根本就來不及反應。
莊無道也是面色微變,這衛方的修為不俗,至少也是練氣八重樓。
此時含恨出手,更顯威勢驚人。
眼前飛斬而至的這四十九口銀刀,刀身之外竟都似有氣罡隱限,漫布十丈,也使他避無可避。
莊無道下意識的就欲催動『牛魔亂舞』,以霸體抵禦。
心念導引,才剛觸及靈竅精皿,就見身側忽而一個青衫人影閃現,隻是一個揮袖。
眼前那片凜冽刀光,就驀然間消失無蹤。
「比武較技時偶有失手死傷,乃在所難免之事,衛館主何需如此動怒?
還是說你們略山魔宗,以為我離塵好欺?
」
說完這句,宗無道身旁的青衫中年又一聲冷笑,眼神冰冷的看向了端坐大殿之前的李向南。
「在下李崇貞,奉師門之命巡察東吳。
日前已請示吳京道館真人,今日之後將暫代離塵學館館主之職!
原館主李向南濫用職權目徇私舞弊,解往吳京待查聽勘。
」
話音未落,宗無道就已吸了一口寒氣,那李向南更是冷汗涔涔,而那略山館主衛方,亦是瞳孔微縮,再次默然不言。
※※※※
子夜時分,城西玄元閣外,數十輛裝飾豪華的馬車正魚貫而入。
莊無道隨著人群甫一走入門內,便目透異光,神不守舍的四處打量。
這間寶閣他是久聞大名,卻一直無緣入內一觀。
玄元閣坐落城西,是豪富權貴聚居之所。
然而外觀卻並無出奇之處,與尋常人家建的樓閣並無什麼兩樣。
可在這閣樓之內,卻是寶光輝煌。
金磚鋪地,玉石為牆,珍珠為簾。
數百上千件的奇珍異寶整整齊齊的陣列樓中,震撼人心,使人不由自禁的就生出自慚形穢之感。
「這是第一層,裡面的東西隻是看著好看而已,其實沒什麼真正值錢的靈珍。
以你現在的身家,能買下一半。
」
北堂婉兒似是察覺到莊無道的窘狀,頓時忍俊不已的輕笑出聲:「你現下在越城好歹也算是位人物,別太丟人。
真要驚奇也等到第二樓再說,那裡才是玄元閣真正精華。
」
莊無道聽了也不惱,仔細注目四望,果然這一層都隻是珍貴的材料與靈草丹藥而已,連一重天禁制的靈器也沒幾件。
隨在北堂婉兒身後進入二樓,莊無道就又眸光一亮。
這裡的奇珍數量少得多,隻有百餘。
然而光是五重法禁的靈器,莊無道就看見了三件之多。
其中更有十張左右的寶禁符,令他眼熱不已。
不過這次的易寶盛會,卻並不在此間,而是玄元閣第三層與第四層。
當二人踏上最後一層台階,就見這第三層的大廳之中,已經坐了近百餘人。
都是城中的散修,修為從一重樓到八重樓不等,並無進入後期的練氣境。
莊無道第一眼就往第四層的天字乙號房看了過去,恰見那個青衫人影,正立在窗旁,負手憑欄而觀。
玄元閣內的天字甲號房,一直是鎮南將軍所有。
而乙號房,自然是屬於越城第一豪族北堂家。
不過今日有這位離塵宗的巡查使蒞臨,北堂家無論於情於理,都需將著間包廂拱手相讓。
感覺到莊無道目光注視,那李崇貞也笑望了莊無道一眼。
莊無道卻有些心虛,本能的就欲避開。
北堂婉兒不禁奇怪:「你怕什麼?
有你這樣的弟子,離塵宗最喜歡不過。
天資雖隻五品,然而有玄術神通在身,日後即便不能得道,也可坐鎮一方。
看這位巡察使的模樣,對你也很是看重——」
旋即就又醒悟過來,噗嗤笑道:「是因李向南?
你這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
莊無道被拆穿心事,神情頓時尷尬不已:「胡說,我與李向南勢同水火,怎會去同情他?
」
心中卻是忐忑不安,說到利用職權,徇私舞弊,他莊無道其實也不差。
李向南身為館主,在學館中上下其手,兵器與丹藥採購每每以次充好,又將道觀發下用於修繕學館的錢財私吞了小半。
李崇貞定下的幾個罪名,都沒冤枉了他。
然而他莊無道這個首席弟子也沒強到哪去,前一陣倒賣那些廢舊兵器就是一例。
前幾年還沒混出頭的時候,更曾夥同馬原林寒兩個,在諸多弟子中敲詐勒索。
也因此在學館內,一直人望不高。
故而今日看見了李向南的凄涼下場之後,確實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了。
「幾年前道館真人讓李向南來越城任職,本就是為了補償。
隻需不過份,哪怕他貪的再多,離塵宗也隻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次他之所以落到這般下場,是因他撈過了界。
私受錢財,讓我們離塵學館成為略山學館更進一步的踏腳之石。
又是頂風作案,栽的不冤。
」
北堂婉兒語含戲謔的解釋著,眼中笑意更濃:「所以你大可放心,似你這樣,還在離塵宗能容忍的範圍之內,所以莫要擔心。
隻是以後,就需萬分小心了。
「
莊無道不禁心有戚戚焉的點頭,以前貪那是不得已。
現在已經有了些身家,他怎會再為一些小錢去鋌而走險?
北堂婉兒的言語,也解開了他一個疑惑。
其實之前就在奇怪,學館間挑戰比鬥,按東吳國的規矩,隻需三月一次。
離塵學館兩個月前,才與另一家望月學館戰過一次。
那略山學館的挑戰,李向南其實完全可以拒絕。
定下心神,莊無道就又望向了前方的玉石台階。
上面已經擺放了三十幾件靈珍,都是這次玄元閣準備拍賣的珍品,展示出來,任人觀睹。
隻有最中央的三件壓軸之物,覆蓋著一層錦緞。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空著的桌案。
今日參與的修士,如是有什麼東西想要發賣,就可放在這些桌案上,隻需事後交付玄元閣一筆錢財便可。
莊無道不假思索,就從腰側的包囊內取出一雙紅色皮靴放了上去。
引得這大堂內的修士,一陣陣的驚呼。
此物正是得自於莊同的那雙『炎風靴』,這雙皮靴他自己也極是喜愛。
以此物練器,日後最少也可衝到十六重的法禁,成為中品靈器。
不過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將那麼龍犀晶核弄到手。
搶掠莊家收穫的七千兩黃金中,他一人就分到了整整七分之一。
秦鋒與馬原林寒幾個兄弟,也將自己的那一份暫借給了他,加起來整整有二千八百兩黃金,
再拍賣掉這雙『炎風靴』,估計就足夠他買下那枚龍犀晶核了。
北堂婉兒雖交代過,四千兩黃金以下,他可任意從北堂家支取。
然而若非不得已,莊無道實在不願再欠北堂家的人情。
「都說北城莊氏是被你們劍衣堂滅族洗劫,看來是八九不離十了。
」
語音陌生,莊無道訝然回過頭,就隻見一個黑衣的少年緩步走來。
高冠華服,面貌略有些熟悉。
莊無道仔細回思了許久,才記起這一位是今日下午時,北堂婉兒為他介紹的百兵夏氏的少主之一夏苗。
「那臧全精修魔猿罡體,已入第一重境界。
同輩之中除了寥寥幾人之外,幾乎無人能擋、卻不意非是莊師兄一掌之敵,雖有五象之力,卻不能傷師兄分毫。
今日之前,我實在沒想到,越城之內還有師兄你這樣的人物。
」
那夏苗嘖嘖驚嘆著,又語含勸誡道:「隻是如師兄這般甘願為北堂家棋子,****之後卻未必能落個好下場呢。
即便勝了,也有殺身之危。
若是落敗,則更不用說。
北堂家的家風,最是無情不過。
師兄若情願退出這次****,我夏苗可為師兄說和。
」
莊無道皺起了眉頭,這個夏苗,是欲為古月家做說客不成?
若是東船巷之前,他或者會動心。
然而此時他牽扯已深,也絕沒有半分與古月家和解的指望。
毫無猶豫,莊無道就搖了搖頭:「夏兄好意,無道多謝了。
北堂家待我恩重,此時我莊無道也與古月家結怨已深,實在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