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洪福沒說話，捏住了馬氏的另一邊脈搏。

　　“脈象虛而緩，病人确是将死之相。
”

　　宋允棠的看法則不一樣。

　　“脈象雖弱，卻也暗含生機。
”

　　她從袖袋中取出銀針，紮入馬氏的足三裡、太淵、肺俞、膽俞這些穴位，調節病人的氣皿、免疫等生理機能。

　　還不忘吩咐。

　　“順子，你去抓一劑五苓散送到後院煎了，待我針灸結束給病人喂下。
”

　　如今曹順和他的奶奶伍氏都在醫館中幹活。

　　曹順才九歲，作為學徒，可以打打雜，幫不了太多忙，便給他開了兩百文一個月。

　　伍氏負責做醫館裡幾個人的飯，還得兼顧後院的掃灑，宋允棠給她定的六百文工錢。

　　如今姜氏幾個還在家裡，倒是不需要伍氏另外給徐青野送飯。

　　待徐家的長輩回麓山村，伍氏每天便又多了一件事情。

　　曹順面露為難。

　　“師父，五苓散是什麼？
”

　　宋允棠這才意識到，曹順作為杏林醫館的學徒和藥童，雖跟着她學了一個多月，目前還在認藥和記藥理的階段，并未開始接觸方子。

　　正想說點什麼的時候，便見旁邊的周洪福已經站起身來。

　　“走吧，我給你寫藥方。
”

　　孫濟一直蹲在旁邊，聚精會神的看着宋允棠給地上的病人做針灸，眼底的神情，可以用驚詫來形容。

　　原本以為，眼前這個年紀小的東家就算有醫術，應該也就是個入門水準。

　　沒想到她這一手銀針使的，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就是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能将病人這條命給搶回來。

　　周圍看熱鬧的人也越來越多，全都默不作聲的注視着宋允棠的方向，他們也都在好奇，不知道這個年輕的姑娘能否将那個快要死的婦人給搶救回來。

　　尚且填飽了肚子的宋枝梅來到馬氏身旁，看着宋允棠聚精會神的模樣，内心也是五味雜陳。

　　她之前也不知道怎麼就被豬油蒙了心，竟想着跟宋允棠比較。

　　這樣的她，又豈是身無長處的自己能比的？

　　又是兩刻鐘過去，宋允棠收了銀針，正好這時，順子端着湯藥從醫館裡走出

　　“師父，藥好了。
”

　　宋枝梅見狀，趕忙将馬氏扶了起來。

　　眼下馬氏還昏睡着，沒法自己喝藥，宋允棠便取了個喂藥的漏鬥，用小勺子一點一點将藥灌下。

　　待做好這一切，再給她把脈時，脈搏比起方才，果然強了一些。

　　看熱鬧的人中，有好心的給馬氏送來了一床打着補丁的舊被褥。

　　雖然破爛不堪，好歹蓋着還能禦寒。

　　做好這些，宋允棠便起身了。

　　“等你娘醒了，記得給她弄點吃的。
”

　　宋枝梅一臉苦澀。

　　“我沒吃的。
”

　　宋允棠望着她，“那你得自己想辦法了，我已經救回了她的命，總不能吃飯還得指望我。
”

　　說完，便進了醫館。

　　孫濟和周洪福見宋允棠似乎對自己的成果很有把握，忙上前探了探馬氏的脈搏。

　　讓兩人驚訝的是。

　　之前微弱而緩慢的脈象，在這麼短的時間，居然增強了！

　　兩人眼底，皆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宋大夫厲害啊。
”孫濟說。

　　周洪福點頭，“看來，我們都小瞧她了。
”

　　……

　　因着宋允棠救治馬氏這件事，醫館外看熱鬧的人不少，見宋允棠診治結束後，也陸陸續續有病人進來問診了。

　　宋枝梅在外頭冥思苦想，實在是沒了辦法，便進了醫館，見宋允棠正忙着，就去找順子借紙和筆。

　　順子拿不定主意，先請示了宋允棠的意見，見她沒反對，才将紙筆拿給宋枝梅。

　　可紙和筆拿到手之後，宋枝梅又犯愁了。

　　她認的字不多。

　　“你叫順子是吧？
可否請你給我寫幾個字？
”

　　順子抓了抓腦袋，“我能寫的字也不多，不知你要寫的是哪幾個字？
”

　　“賣身救母。
”

　　她想好了，哪怕是賣給一個老鳏夫，也比在外頭當乞丐居無定所的好。

　　至少能有個地方住着，也能有一口飯吃着。

　　接下來，隻要她好好過日子，說不定将來也能熬出頭。

　　順子隻是愣了愣，便拿起筆在紙上寫下了“賣身救母”四個字。

　　宋枝梅道了謝，便拿着紙去了醫館外頭，将紙在距離馬氏不遠的地方攤開，跪了下去。

　　半個時辰後，宋枝梅還真将自己賣給了一個四十出頭的鳏夫。

　　她畢竟還不到十九，人年輕，樣貌雖算不上太出色，卻也耐看。

　　尤其如今在餓了幾個月之後，比之前要清秀不少，再加上賣的便宜，才二兩銀子，好人家的兒郎雖不屑要這麼一個不幹不淨的女人，但那些光棍和鳏夫卻喜歡的緊。

　　馬氏是巳時醒過來的。

　　她睜開眼，便被宋枝梅和那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一起帶回家了。

　　見女兒為了救她，賣身給了一個和她這個做母親的年紀一般大的鳏夫，她就心痛的不行。

　　邊哭邊說是她害了女兒。

　　不過，杏林醫館卻因為宋允棠這一手起死回生的醫術，在縣城也算是初露頭角。

　　……

　　宋允棠從順子嘴裡得知宋枝梅賣身一事，并未說什麼。

　　宋枝梅沒什麼本事，又懷着孩子，還拖着個病重的母親，能有人願意收留她們母女兩個，對她來說，确實是眼下最好的去處了。

　　還算是個有頭腦的。

　　傍晚，醫館還未打烊，宋允棠剛忙完，擡眼便見徐青野捂着一個湯婆子進了醫館。

　　“你怎麼來了？
”

　　望着少女面上的驚訝和喜悅，男人笑容溫和。

　　“來接你回家。
”他說着，将手中的湯婆子塞到宋允棠冰涼的手中，“先暖一暖。
”

　　孫濟和周洪福在看到這個器宇不凡的男人時，也忍不住問。

　　“宋大夫，這位是？
”

　　宋允棠眯起眼，大大方方介紹。

　　“我相公，徐青野。
”

　　兩人聽了，紛紛和徐青野打招呼。

　　徐青野笑了笑，如同變戲法一般，從懷中拿出一包栗子糕來。

　　“我瞧着你上次喜歡吃，來的時候，順便給你帶的。
”

　　宋允棠一邊拆油紙一邊說，“你上次不是在集市買的栗子糕嗎？
從家裡到醫館可不經過集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