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熱鬧
傾城點點頭,弟弟雖是小孩心性,說話卻并非毫無道理。
他是沐府嫡子,若總待在範府,傳出去于他自身也沒有多少好處。
若每天隻拿出一個時辰到沐府,既不用住在這裡,别人也說不出什麼。
“太好了,謝謝姐姐。
”
沐逸寒全然沒有理會傾城的想法,他隻知道以後可以天天回沐府。
那齊睿答應他的事,就不能食言。
傾城見弟弟如此高興,隻當他是回到沐府才開心,心中暗想,她以前隻把弟弟當小孩子,卻忘記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皿緣是一種很奇妙的關系,無論他身在何處,都無法泯滅。
落櫻苑。
一夜春雨後,櫻花落了滿院,倒十分符合“落櫻”這個名字。
腳踩櫻花,順着微風偶爾片片落下,别有一番意境。
沐傾舞從房間内走出,擡頭看見傾城,匆匆跑了過來。
“姐姐,你回來了。
”
她一下子撲到傾城懷中,聲音有些哽咽。
“三小姐,發生什麼事了?
是白姨娘出了什麼事嗎?
”
素錦在一旁不禁問道,語氣也有些急切。
沐傾舞這才注意到傾城身邊還跟有素錦,在外人面前,她從來都是一副清冷模樣,哪怕心中再多委屈,也不變分毫。
她直起身,淡淡看了眼素錦,隻道:
“無事,許久不見姐姐,甚是想念。
忽然見到,有些感慨罷了。
”
傾城知道她在硬撐,也不點破,指了指素錦手中提着的竹籃,道:
“範先生有學生從南邊捎來一些梅子,我想白姨娘許是喜歡,就帶了過來。
”
沐傾舞看了眼素錦,從她手中接過籃子,點頭道:
“謝謝姐姐。
”
沐傾舞擺明了對素錦一副不信任的模樣,傾城搖搖頭,心道她未免太過謹慎,隻得提醒說:
“素錦是我的人,妹妹不必多禮。
”
沐傾舞點點頭,卻并沒有再說什麼。
傾城也不好多說,隻得讓素錦在門外等候。
好在,素錦并沒有任何不滿。
進了屋,白姨娘躺在床上,緊閉雙目,看起來似乎非常不好。
沐傾舞走到床頭,低語了幾聲,白姨娘這才睜開眼睛,見到傾城急忙要起來請安。
“白姨娘快别多禮了,得把身子養好才是。
”傾城趕緊制止道。
白姨娘如今是雙身子,可得好好照料。
她臉色疲倦,嘴唇蒼白,眼中毫無神采,這可不像是一個孕婦該有的模樣。
白姨娘沒有推辭,在身後墊了個枕頭坐起身,又讓沐傾舞将窗戶打開。
她這屋子常年陰暗,少有新鮮空氣流通,今日來了客人,當然不能怠慢。
窗戶被打開,微弱的鑼鼓聲傳了進來。
沐傾舞心頭一震,賭氣似的要把窗關上。
“落櫻苑”離新進的院子已經很遠了,卻依舊可以聽到那些惱人的聲音,實在是給姨娘增添不快!
白姨娘卻擺擺手,隻道:
“今日外面可真熱鬧。
”
這鑼鼓喧天的聲音,聽在旁人耳中是喜氣,聽在白姨娘耳中卻早已物是人非。
想當年,她也是如此進入沐家,一晃這麼多年過去,如今女兒也長大了。
傾城看到白姨娘落寞的目光,自知她心中感傷,不免寬慰道:
“熱鬧也隻是旁人的,姨娘快些把身子養好,才有自己的熱鬧。
”她在提醒白姨娘,身在沐府,除了争寵,别無她法。
白姨娘卻好像厭倦了這些紛争,目光悠然地望向院中的櫻花,感念道:
“櫻花已落,今年再無好時節。
”她亦沒了争寵的心思。
一個人最怕的不是他的落魄,而是他已沒了希望。
傾城深知一個的思想能夠決定其一生的遭遇,況且,白姨娘還有沐傾舞,她怎能這麼容易就放棄?
傾城看了眼白姨娘的肚子,日子還小,所以仍未顯露。
然而,白姨娘卻似乎忘了。
但裡面的孩子,若是男孩,卻是今後一生的倚靠。
她不得不提醒道:
“櫻花雖落,櫻桃卻挂滿枝頭,惹人垂涎。
我特意帶了些梅子給姨娘嘗嘗。
”
她看了眼沐傾舞,沐傾舞會意地将裝有梅子的籃子提到白姨娘眼前,指着裡面的梅子道:
“姨娘快看,梅子好大個,肯定會很好吃的。
”
沐傾舞露出隻有在白姨娘面前才有的孩童模樣,輕快的語調其中隐藏了多少擔憂無奈。
白姨娘點點頭,露出許久未見的笑容,輕柔道:
“舞兒,你去把梅子洗一些來。
”
沐傾舞見白姨娘的氣色終于有了好轉,高興的急忙跑出去洗梅子了。
她以為姨娘喜歡吃梅子,卻不知道白姨娘隻為了把她支開罷了。
眼見沐傾舞說了門,白姨娘急忙起身跪在傾城面前。
傾城哪裡肯讓她跪,想要扶起,卻被她按住。
“大小姐,奴婢這身子怕是不行了。
”白姨娘眼角含淚,殘酷的話語經由她副清冷的嗓音說出,更添一抹憂傷。
“郎中怎麼說?
”傾城小心問道。
白姨娘卻沒有傾城的許多顧慮,毫無保留的将郎中的話說了出來。
“我身子常年孱弱,孩子在腹中已久,恐不過五月。
時間拖得越久,不止是孩子,恐連我也有性命之憂。
”
白姨娘的目光已恢複了淡然,恐怕這件事她知道許久,隻是這些日子卻無人商量,埋在心裡久了,想得越多,說出來就變得可有可無了。
“他的意思是?
”傾城有些不安。
“堕胎。
”白姨娘的話毫無遲疑,可見她已做好了選擇。
傾城此刻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雖有心利用白姨娘,但卻從未對她肚中的小生命有任何歹念。
那個她滿心期盼的孩子,連這個世界都沒能看上一眼,就要離開,這讓她忽然想到了她那個有緣無分的孩子。
也是如此,三個月,按理說孩子還未成型,但卻能清晰得感覺孩子在脫離她身體那一刻的拉扯。
她的孩子不想走,可是她卻把他給殺了。
沒錯,殺了。
“藥已經開好,就看大小姐的意思了。
”然而,白姨娘此刻卻沒有一絲悲傷。
語氣平淡的就和無數次普通的開口一般輕松。
傾城不相信她能如此平靜,在這平靜的背後不知道有多少夜的徹夜難眠。
當白姨娘告訴她懷孕的那一刻,她能夠清楚地感覺到白姨娘情緒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