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一大清早,就接到了電話。
“少夫人,我家姓丁,丁振是我丈夫。
”女人溫柔的聲音裡,帶着幾分焦慮,“您快到我家裡來一趟。
”
然後,丁太太叽裡呱啦,把事情告訴了顧輕舟。
顧輕舟頭疼欲裂。
挂了電話,顧輕舟阖上眼睛獨坐兩分鐘。
屋子裡的光線很刺眼,驕陽早已透過陽台,落入金燦的光線,鋪滿了顧輕舟房間的地闆。
她眼睛疼得厲害。
阖眼養神,顧輕舟也在考慮自己聽到的内容。
她起床去了洗手間。
鏡子裡的自己,眼睛腫得厲害,看上去很狼狽。
她搖鈴。
女傭上樓,顧輕舟吩咐道:“去弄些冰塊給我。
”
這個時節,還沒有到用冰的時候,想要冰塊需得去外頭買,有專門藏冰的作坊。
傭人道是。
顧輕舟下樓吃早飯。
吃了飯,傭人才回來。
顧輕舟用冰塊敷眼睛,冰涼的冰塊放在眼睛上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之後,她上樓梳洗,仍是不能遮掩自己的狼狽。
換了見月白色旗袍,淡紅色英倫式的小格子風衣,又戴了頂英倫淑女帽,帽子的邊沿上綴了黑色半截的面網。
顧輕舟下樓,去了趟丁家。
丁太太親自在門口迎接。
一看到顧輕舟,丁太太幾乎要落淚:“少夫人,您可來了!
”
從接到電話開始,顧輕舟就在愣神、敷眼睛,故而拖延了兩個小時。
丁家還以為她不來了,正着急上火,要怎麼辦。
總不能去南京找司夫人吧?
若是真的去了南京找司夫人,這就徹底得罪了顧輕舟,好似丁家嫌棄顧輕舟無能,越過她去找她婆婆一樣,顧輕舟能高興嗎?
“人在哪裡?
”顧輕舟問,她的聲音有點暗啞。
丁太太精明極了,透過顧輕舟那薄薄的面網,早已看出她眼睛微腫,絕對是哭了很久的。
再想到司慕昨晚的态度,一切都了然:這兩口子吵架了。
“您跟我來。
”丁太太歎氣道。
顧輕舟随着這位太太,上了丁家的二樓。
二樓的客房裡,有個女子正端坐着,看到門開了,她立馬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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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生得白淨,一張小巧的瓜子臉,十分嬌媚漂亮。
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旗袍,一頭濃郁烏黑的長發從肩頭傾瀉,披散在兇前。
在黑發的映襯之下,越發覺得臉瑩白如玉。
顧輕舟第一眼看到她,心想:“好漂亮幹淨的女孩子。
”
然後又想:“跟我差不多的臉型,和我一樣的長發,身段也有點相似”
這姑娘挺像顧輕舟的。
想到這裡,顧輕舟就有點難過。
她努力想把這點情緒斂去,它卻不合時宜蹦出來。
“潘小姐,少夫人來了。
”丁太太聲音溫柔,似乎怕驚擾了這位小姐。
潘小姐叫潘韶,她父親是市政廳的一個小處長。
“少夫人”潘韶一見顧輕舟,眼淚就滾落,哽咽難以成聲。
顧輕舟掏出帕子,遞給了她。
見丁太太還在,顧輕舟笑了下:“丁太太,我能否單獨跟潘小姐說句話?
”
丁太太巴不得,她才不想蹚渾水,當即道:“是是。
”轉身利落的走了。
顧輕舟關上了房門。
潘韶捂住唇,低聲哭了出來。
顧輕舟歎了口氣,坐到了她旁邊的沙發上。
“你打算怎麼辦?
”顧輕舟問,“是我給你一筆錢,算作補償,你以後另謀生路;還是你到軍政府來做姨太太?
”
昨晚司慕到丁振家裡,正好丁家辦宴會。
滿桌的酒水,司慕心情郁結中,喝了将近兩瓶威士忌。
丁振給新宅打了電話,副官說:“知道了,你安排少帥住下吧,少夫人已經歇了。
”
因為顧輕舟睡着了,副官不敢打擾她,更不敢上樓,隻是告訴了傭人,若是少夫人夜裡問起,就說少帥在丁家喝醉了,可能不回來。
顧輕舟早起接到電話,才知道司慕徹夜未歸。
司慕就住到了丁家。
不成想,淩晨四點多,軍政府來了電話,新宅的副官急匆匆來丁家找人,推開客房的門,不見了司慕。
後來,他們看到另一個客房門口,落下一隻拖鞋,好像是丁家給司慕準備的。
這間房門被反鎖,丁太太開了門,果然找到了司慕,還看到司慕懷裡摟着一個女子。
滿地的衣裳,狼藉不堪。
床上兩個人,未着寸縷。
司慕被開門的聲音驚醒,愣了愣。
丁振也吃驚。
丁太太則驚慌失色啊了聲。
然後,司慕對丁振道:“讓你太太去請少夫人,她會處理。
”
說罷,司慕就帶着丁振和副官,去了軍政府。
丁太太接到這個燙手的山芋,整個人都要瘋了。
她也不敢太早打電話,隻是安撫從宿醉中醒過來的潘小姐,又等天亮了才敢給顧輕舟來信。
顧輕舟那時候才知道,她丈夫昨晚醉酒時,把潘韶給睡了。
“我不要錢,我又不是賣的!
”潘韶哭了,聲音哽咽着帶着憤怒,“少夫人,這根本不是丁太太給少帥安排的客房,他這算他這算”
是司慕摸到了潘韶的房間裡。
所以,潘韶覺得司慕這算強了她,不算酒後失德!
“他是不是常這樣?
”潘韶哭得更厲害,“年初的時候,雖然後來澄清”
她是說聶芸的案子。
顧輕舟沉了臉:“不是,那是有人陷害他!
”
說罷,她審視般看着潘韶。
潘韶聲音猛然提起:“我沒有害他!
我清清白白的一個人,為何要如此作賤自己?
你們軍政府,就高人一等嗎?
”
顧輕舟腦殼有點疼。
她問潘韶:“你打算怎麼辦?
”
“我要他親自來說,而不是你這樣随意打發我!
”潘韶疾言厲色,“是他欺負了我。
”
顧輕舟就站起身:“好,我打電話給他。
”
說罷,顧輕舟下樓了。
潘韶微愣。
顧輕舟親自去了趟軍政府,才知道司慕去了駐地。
蘇州的駐軍全部投降了司行霈,此事軍政府剛剛得知消息。
司行霈不廢一兵一卒,就得到了司督軍轄内最重要的城市,司督軍大怒,連夜親自趕回了嶽城,正在考慮是否要攻打司行霈。
父子兄弟,即将兵戎相見!
“督軍回來了?
”顧輕舟問。
副官道:“是,早上七點多到的,也去了駐地。
”
顧輕舟想,這是連夜回來的。
她心中沉甸甸的,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全堵在心口。
她沉默坐了片刻,對副官道:“開車,我們去駐地!
”
副官道是。
駐地在城外的一處小鎮,鎮子上沒什麼百姓,全是駐軍,以及為駐軍服務的簡單設施。
在鎮子西頭的指揮所裡,顧輕舟見到了司慕和司督軍。
滿屋子的将領。
司慕站出來,低聲道:“你怎麼來了?
”
“我聽說阿爸回來了。
”顧輕舟道。
司慕就指了指旁邊:“你先去坐,這邊還沒有忙完。
”
顧輕舟正要說什麼,司督軍道:“輕舟,你進來吧。
”
司督軍讓兒媳婦旁聽,衆将領中,隻有少數幾個人露出驚訝。
很多人知道,督軍離開嶽城之後,把所有的鑰匙都交給了顧輕舟。
衆人重新開始議事。
顧輕舟聽了幾句,發現他們分成了兩派,一派覺得應該攻打司行霈,奪回蘇州;一半覺得應該議和,讓司行霈做軍長,他和他的地盤仍屬于軍政府。
聽到這裡,顧輕舟低聲對司慕道:“現在不要同意議和,先出軍再議和。
”
司慕詫異看了眼顧輕舟。
顧輕舟道:“司行霈不會在自己的地盤上興戰火。
派軍壓境,他會把蘇州還回來的。
”
司慕愕然。
他眼底的驚愕,慢慢浮動,既有苦澀,也有震驚。
她如此了解司行霈!
她覺得司行霈愛民如子,不會讓轄内的百姓飽受戰火。
雖然顧輕舟是給司慕出主意,司慕卻心中透着涼意,涼得刺骨。
最終,司慕站出來,表明了他的态度:“派軍攻打蘇州吧,這是嶽城的轄區,若是不争取,以後軍心不穩!
”
有人要反駁。
司慕又道:“他現在腹背受敵,未必就敢應戰!
況且,起了戰火,大家兩敗俱傷,他也要掂量掂量!
”
司督軍看了眼司慕。
衆将領也沉思了片刻。
最終,司督軍站在了司慕這邊,道:“立馬派出兩萬人馬,集結在蘇州城外,勸那逆子投降!
”
衆人領命。
所有人退出去,司督軍讓點燃了一根煙,滿腹郁結。
這個司行霈!
“阿爸,您别擔心,不會真的打起來的。
”顧輕舟道。
司督軍略微颔首。
對着顧輕舟,他露出幾分笑容,問:“你最近如何?
”
“我挺好的。
”顧輕舟道,情緒卻莫名其妙有點低落。
“聽說,你治好了張庚兒子的病?
”司督軍笑道。
顧輕舟點點頭:“運氣而已,我跟張太太很投緣,她相信我。
”
“别謙虛,你的醫術精湛!
”司督軍道,“改日到南京去玩。
”
那邊,又有将領來回禀事,顧輕舟就和司慕退到了旁邊的小廂房裡。
司慕問她:“你怎麼來了?
這裡是軍營,以後少來”
顧輕舟卻看了眼他。
“我是因為潘韶的事來的,就是昨晚你睡過的那個女孩。
”顧輕舟道。
司慕抽出來的煙,不由自主掉在了地上。
沉吟一瞬,司慕道:“讓她做姨太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