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國珍的密信來了,信上說知道陳友諒是林淵的敵人,所以他先幫忙看着陳友諒,如果林淵要動手,他在那邊能跟林淵裡應外合。
“五分真五分假。
”楊少偉說道,“方國珍是此人向來左右逢源,不見兔子不撒鷹,兩邊賣好。
”
林淵點頭:“不必真信。
”
陳友諒投奔了方國珍,要麼,他歸降元朝——顯然不可能。
要麼,他說服方國珍再反一次。
放過若是再反,那就是第三回反了。
事不過三,方國珍自然也懂。
“先不必管他們。
”林淵喝了口茶,“叫你看着朝廷的動向,可看着了?
”
楊少偉點頭:“朝廷正在整兵,想來是要近日攻來。
”
林淵擡手:“可點将了?
”
楊少偉:“點了察罕帖木兒的義子,也是他的外甥,王保保。
”
王保保原名為擴廓帖木兒,他父親乃是翰林學士,母親則是察罕帖木兒的姐姐,早在造反的農民起義軍剛出現時,他就跟着自己的舅舅一起平叛,前兩年察罕帖木兒遇刺身亡,他便獨當一面,後來卷入朝堂内部的黨争,如今被封為河南王,中書左丞相。
林淵記得他。
他記得在曆史上,他被朱元璋譽為“天下奇男子”。
可想而知,王保保并不是一個廢物。
林淵沒想到通過玉碧透露出去的消息,竟然會勾上這麼大一條魚。
元朝廷如今已經沒有幾個拿的出手的将領了。
脫脫如今在他手裡,專管水利。
察罕帖木兒遇刺。
還有許多要麼死于内部争鬥,要麼死在戰場上。
已經走到窮途末路的元朝廷,現在僅剩的殺手锏就隻有王保保了。
王保保……
林淵歎了口氣。
他招降不了這個人,王保保和脫脫不同,脫脫是被元朝廷放棄了,被元朝廷厭棄,所以脫脫還有機會被他拉攏過來,可王保保他一直身居要職,朝廷沒有對不起他,他也有自己的心氣。
既然招降不了,就隻能殺了。
林淵覺得可惜。
楊少偉說道:“恐怕月末,王保保便會率領強兵攻城,少不了一場惡戰,大人還是保重自己為上。
”
林淵明白楊少偉的意思,他搖頭說:“此戰不會敗。
”
陳半仙他們已經研制出了新型的武器,以前的武器是雷聲大雨點小,更大的作用是吓人,擾亂敵軍軍心,如今新研制出來的,雖然還不能和現代的技術相比,但在防衛措施尚算簡便的今天,這武器幾乎是無敵的。
除此以外,還有改良的弩,準心改了,精準度更高。
雖說打移動靶難度還是有,但比傳統的弓箭,以及未改良的弩好得多。
更别提他們現在站着漢陽,有城牆擋在前頭,又有足夠的糧草,現成的瞭望台。
再加上玉碧傳的是假消息。
這一戰若能敗,林淵也就隻能認為是天要絕他了。
王保保接到聖旨的時候不敢置信。
他不是不敢去打,也不是怕死,而是這一仗根本沒有必勝的把握!
朝堂上有人給他露了口風,皇帝之所以讓他去打漢陽,隻因為哈麻說他的探子如今是南王的愛妾,床榻之上,從沒有秘密。
王保保拿着聖旨,同自己的幕僚們坐在案邊。
幕僚咬牙說:“那哈麻……哈麻以後人人都……”
哈麻用女色蒙蔽了皇帝,就以為天下男人都會被女色蒙蔽嗎?
若那是個套,他們若真的鑽進去了,死的不僅僅是他們,而是大元朝最後的一口氣。
王保保苦笑道:“聖旨已經接了,能怎麼着?
這仗怎麼也得打。
”
幕僚:“總要想好後路,若真是中了那南王的套,也得把兵保下來,隻有有兵,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
另一個幕僚咬牙說:“當年秃魯帖木兒怎麼沒有弄死他?
”
哈麻暗害脫脫之後,官拜中書左丞相,就是王保保如今這個位子,他弟雪雪官拜禦史大夫,兄弟兩把持朝堂,至正十六年是他想逐走妹婿秃魯帖木兒,秃魯帖木兒想先訴于皇帝,卻被哈麻攔于皇城外斬殺。
如今的哈麻,已經是中書令了。
大元官制,除三公:太師、太傅、太保外,以下打頭便是中書令,典領百官,會決庶務。
中書令自古便有,打頭的就是西漢,這一職位在元朝重新家中了權柄,忽必烈入主中原後,耶律楚材任中書令,忽必烈恢複了中書令宰相的職權,其權限擴充至各地行省。
後來元朝皇帝一般任中書令為嗣子或皇太子兼任中書令。
元朝皇帝不是沒有聰明人,祖宗的規矩不能改,但未免皇權旁落,但是用自己的半個兒子或親兒子比較好。
這個位子太重要了。
誰也沒想到哈麻竟然還能從左丞相再往上爬一步。
但要是還爬,就是三公。
王保保:“如今說這個有什麼意思?
你省點心氣,把心思用到該用的地方來,這漢陽該怎麼打?
”
他們不是不知道,南王打漢陽,靠的就是漢陽人手不豐。
但如今的漢陽在南王手裡,早不是當初徐壽輝的漢陽了。
如今去打,難如登天。
更何況他們要跋山涉水的行軍,糧草供應,武器損耗,士兵的損耗都不能計數。
南王那邊隻需要背靠漢陽,就有充足的糧草,還有士兵,他們士兵不夠能就地征兵,自己這邊呢?
守在城牆外?
兵是會消耗的,怎麼補充?
幕僚們低頭抿唇,不發一語。
他們必須要盡快想出辦法。
這世上最慘的約莫就是這個了,誰都知道頭上的皇帝昏庸,沉迷酒色,兇無大志,吃着祖宗的老本便也算了,還寵愛奸佞,但凡是合他心意的就是好官,委以重任,不合他心意的便是貪官惡官,他甚至不需要多說什麼,隻要一個眼神,下頭就有人想出種種罪名,把他厭惡的人拉下去。
揣測上位的心思,是奸佞們的必修課。
王保保沖幕僚說:“還沒打呢,指不定能勝,現在哭喪着臉給誰看?
給我看?
”
“丞相。
”幕僚歎氣道,“這回若不是派您去倒還好說,赢了,那是以小博大,賺了,輸了,也不過是人手不豐,糧草不足,也不難看。
”
“可這回派您去,隻能赢,不能輸,輸了,您……就是赢了,哈麻也會視您為眼中釘。
”
中書左丞相啊,若是再有顯赫戰功,哈麻怎能不慌?
況且功高震主,自古以來也不是沒有的,哈麻到時候再一挑撥,就是赢了也是一條險路。
王保保笑道:“漢人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真到了那天再說吧。
”
“眼下要想的,是怎麼把漢陽打下來。
”
“說漢陽如今隻有三萬人,另近二十萬人追擊陳友諒損失慘重,滿打滿算,漢陽隻有十萬可用之兵,其中不乏老弱病殘,況且漢陽易主不到半年,民心未歸,此時打過去,勝算并不小。
”幕僚說道,“漢陽雖是大城,卻也并非消耗無窮。
”
王保保:“圍殺?
此法太耗時,沒有兩年功夫拿不下來,朝堂局勢瞬息萬變,别說兩年後,就是下個月就不知會變成個什麼樣子。
”
幕僚忍不住說:“若是能在出征前把哈麻拉下馬……”
另一人:“哪裡那麼容易?
出了察罕的事,他去哪兒都帶着貼身護衛,等閑進不了身,再者說了,皇城根兒底下,誰敢動中書令?
”
提議的人緊咬着牙根:“我若有好身手,必然取了他的狗命!
”
但哈麻活着,對他們來說威脅太大了。
王保保說:“先讓他再猖狂些時日吧。
”
另一邊哈麻正陪在皇帝身邊批奏折,他如今是中書令,披折算是他的分内事,皇帝現在能看什麼奏折,不能看什麼,都由他說了算,如今宮裡的宮女太監們都對他殷勤上心極了,比對親爹還好。
一個個全是孝子賢孫。
外頭的朝臣倒不像這些奴才一樣懂事,也有跟他對着幹的。
偏偏他還不能動他們。
真的動了,奸佞的名聲就洗不掉了。
到了後頭,皇帝就是不想砍他,也得砍他。
哈麻輕聲說:“陛下累了吧?
不如早些歇息?
這折子是批不完的,今日批了還有明日,陛下勤政,卻也要愛惜身體。
”
皇帝看了眼哈麻,點了點頭。
他願意寵愛哈麻,因為哈麻是滿朝文武中唯一以他的快樂為快樂的臣子。
他未必不知道哈麻想要的是什麼,可哈麻能讓他快活,能給他找來美麗女子,能叫他日夜開懷,他為什麼不寵愛哈麻呢?
那些滿口天下百姓的臣子們,有幾個能做到?
他是天子,不是給百姓當牛做馬的牲口,他把自己的身子忙壞了,這些臣子難道還能給他補上?
不怨他寵愛哈麻,要是别的臣子有哈麻對他的幾分關懷,他也不至于就獨個兒寵哈麻。
皇帝被太監扶上了床,畢竟是書房,隻能略歇一歇。
皇帝問他:“擴廓此次出征,若赢了最好,若輸了可怎麼辦?
”
哈麻自信滿滿:“陛下,我那義女最是聰明機靈不過,那南王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多少秘密都瞞不過她。
”
皇帝閉上眼睛,聽着哈麻再三保證,終于說:“那就好。
”
作者有話要說:曆史上哈麻就是因為秃魯帖木兒提前一步找元惠帝(元順帝)告狀死的。
他弟弟雪雪也跟着一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