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裡昏暗空曠,岩壁凹凸不平,唯有洞頂上零星幾點熒光,散發微弱的光亮。
有陣陣的涼風混合着水汽,側耳細聽,還有水浪沖擊岸邊碎石的聲響。
陸裁醒來的時候,耳邊就是一陣接着一陣的“嘩啦”聲。
她還有些迷糊,睜眼後眼前一片昏暗,依稀看見潮濕的碎石。
她動了動手腳,才發現自己正趴在水岸邊,大腿以下都泡在冰涼的水中。
紅色鬥篷也被浸濕,貼在她後背腿上。
晃晃悠悠地撐着身子爬起,才看清自己正置身何地。
這是個大山洞,三分之二都是水池,剩下的就是碎石鋪就的淺灘。
陸裁仰頭望了望,這個山洞和老柯住的地方有些像。
收起紅鬥篷,手握着拳活動了一下,異能能量充盈在全身經脈裡。
确認自己沒事兒,她總算能好好思考了。
之前她幹了什麼?
閃電!
她記得自己被顧西辭的閃電擊中了,然後湖中的巨型蠍子也都被吵醒。
她在水下灌了水,差點兒就淹死了。
在垂死之際,她看見了閃電的數據!
然後發生了什麼?
她就不記得了......再去回憶,不止發生的事情不記得了,連閃電數據也不記得了。
這是什麼地方?
上次進入老柯的山洞,是潛入了池塘。
難不成這裡是湖底隐藏的秘密空間?
陸裁回頭看了看水面,她就是撲在這個水岸上,明顯是被沖上來的。
所以這個水池之下,就是通往外面的通道?
再看看山洞唯一的門洞,她猶豫了下,還是轉身往水池裡走。
要是邁進門洞,能不能回到這裡還是未知數。
陸裁不想冒這個險,就算這個水池不會通往外界,她也要将這裡的環境摸索清楚,才能安心離開。
在昏暗的環境下,水池的水顯得幽黑,仿佛水中藏着惡鬼水妖。
她屏息沒入水中,如意料中一樣,昏沉沉地根本看不清楚。
放出紅色小光團,探照四周的環境,但是她不敢離水面太遠,唯恐出了意外,來不及逃跑。
就在水面下一定的距離範圍内,她遊了好一會兒,發現這個水池并不深,光團往下漂了一會兒,就見了底。
水底也是一堆亂石,積了一層的細灰。
上去換了氣,在底下又搜尋了幾遍,确定沒有異常,陸裁才爬上岸。
看着通道洞口,隻能繼續往深處走了。
甩了甩水,頂着一身濕漉漉的衣服,她能感覺到涼風在石洞裡亂竄。
不僅是涼風和水氣,她沿着通道往前走,一股腐爛氣息撲鼻而來。
緊緊皺着眉,頭頂的熒光漸漸稀疏,光線越發暗淡。
陸裁警惕着四周傳來的動靜,也不知走了多久,前路依舊是彎曲的甬道,看不見盡頭。
繼續往前邁了一步,一聲尖銳喊叫從前方傳來。
聲音在通道裡撞擊,有一聲聲的回音。
她立刻停下腳步,分辨了一下,另一個聲音緊随而至——
“嚎什麼!
”是個女孩子的聲音,明明是細細軟軟的嗓音,此刻卻滿含惱怒。
陸裁緊擰的眉頭立刻松懈下來,她邁着步子飛奔出去,循着聲音一路疾跑。
“你不怕!
你殿後!
”那個尖叫的聲音也是個女孩子,即便被吓得不清,也不忘記回怼。
惱怒的女孩依舊怒氣沖沖:“要不是你手欠亂翻東西,我們會走散嗎?
”
尖叫的女孩也生氣:“要不是你們沒本事還裝得很厲害,我們能乘船下湖!
”
“你......”惱怒的女孩應該是被氣得不清,“明明是你......”
“我?
我幹什麼了?
”尖叫的女孩理直氣壯,“要來南山的是你們!
要進山的是你們!
最後決定做船的也是你們!
”
陸裁跑近之後,除了兩個女孩吵架的聲音,沒有聽見其他不對勁的聲響,陸裁慢下了步子。
腳步聲變輕,兩個女孩争執的面紅耳赤,也沒發現有人靠近。
“自己沒本事!
還要賴别人!
”尖叫的女孩根本不給對方開口說話的機會。
陸裁冷笑了下:“要進山要坐船的都是他們,那你怎麼會在這兒?
”
尖叫的女孩猛地聽見人聲,吓得哆嗦了下。
陸裁借着熒光看過去,是那個剛出石牆鎮時遇上的賣花女,而站在賣花女對面的女孩子穿着一身樸素道袍。
“陸裁!
”嶽小煙原本怒氣沖沖的表情,一下煙消雲散,向着陸裁跑來,“你真得在這兒!
”
賣花女看見陸裁,臉上白了一下,滿眼警惕。
“既然嫌棄我們沒本事,現在開始就分道揚镳。
”陸裁滿臉不屑,挪開目光示意了下嶽小煙,“我們走我們的。
”
賣花女急了:“是她把我帶下來的!
就得把我帶出去!
”
陸裁的臉瞬間冷下來:“帶出去?
我就是在這兒要了你的命,也沒人會說什麼。
”她一步一步走近賣花女,步子很慢,每一步都踩着碎石,窸窸窣窣的,讓人膽戰心驚。
賣花女往後倒退着,看向走近的陸裁,越來越慌亂:“你不能亂來!
我是玩家!
”
“玩家?
”陸裁像是聽了笑話,“在KB遊戲裡,玩家的命算個屁——”她垂下眼,冷哼了下,滿是嘲笑。
“你不過是個NPC!
”賣花女仿佛找到了底氣,“就憑你也想傷害玩家!
”
陸裁加快了步子,直逼她而去。
賣花女一下子慌了神,腳下踩到碎石,被絆了下,跌倒在地。
看着女孩慌亂的雙眸,陸裁冷笑了下,在賣花女身邊停下。
她慢慢蹲下身子,垂眼看着對方的臉:“NPC怎麼了?
殺你這種廢物,用不了多少力氣的,NPC也能做到。
”
賣花女又氣又怕,她擡眼看了下陸裁帶着嘲弄的笑臉,渾身抖得更加厲害。
“沒有本事,嘴就不要這麼欠。
”陸裁聲音壓得低,冷森森地,仿佛惡魔在低語,“不然會短命的。
”
陸裁說完站起身,招呼了下嶽小煙,兩人并肩走遠了。
她們一走,通道裡就靜下來,似乎光線也暗淡了。
賣花女驚慌地爬起身,追着她們的背影跑去。
突然,一縷紅光掠過半空,直接化作一道屏障。
賣花女撞在屏障上,再次跌倒在地。
陸裁停下腳步,沒有回頭:“滾。
”她不是慈善家,也不是志願者,對救助這種自私自利的人沒有興趣。
一旁的嶽小煙不敢說話,她察覺到陸裁的心情很不好,又不由得将目光投到身後不遠處的賣花女身上。
陸裁和她有仇嗎?
嶽小煙也不敢問。
賣花女咬牙切齒,她用怨憤的目光望着陸裁的背影,仿佛陸裁是害她全家性命的魔頭。
人都是這樣,不去恨那個真正害你的惡徒,卻去憎恨一個與你全無關系的路人。
明明是KB遊戲将她逼入絕境,明明是自己能力太弱,才會任人宰割,她卻覺得那個沒有義務救她幫她的陌生人是害她的罪魁禍首。
陸裁冷嗤了一聲,繼續往前走。
嶽小煙緊随陸裁,直至看不見賣花女的身影。
“你是不是覺得我有些可怕?
”陸裁瞥了眼滿臉無措的嶽小煙,語氣平靜地問了句。
嶽小煙一怔,趕緊搖頭,一張嬰兒肥的臉,滿是堅定:“你又不是她爹媽,也不欠她什麼,帶不帶她走,都是你的選擇。
”
陸裁看她不像是說謊讨她開心,才收回目光,冷笑了下:“那種人自私自利,不會記得你曾幫過她,也不會把你當初同伴,隻會在他們需要的時候,讓你替他們去死。
”
看着陸裁的側臉,能察覺出她目光裡漸漸落下的寒意。
嶽小煙猶豫了下:“你以前,遇上過這種玩家?
”
陸裁沒有說話,嶽小煙也不再追問,甚至有些擔心,自己是不是多嘴了。
“送我武器和藥物的玩家,被他同伴利用,死在了副本支線裡。
”陸裁的聲音突然響起,嶽小煙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自己聽見了什麼。
嶽小煙張張嘴,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陸裁又說了句:“不過後來,那個害死他的同伴,也在支線劇情裡喪命。
”語氣帶笑,讓聽得人覺得心涼。
“哦。
”嶽小煙讷讷地應了聲。
兩人走了幾步,路仿佛走不到頭。
“你不在石牆鎮,怎麼跑到南山來了?
”陸裁轉了話題,詢問嶽小煙。
嶽小煙一下子從尴尬的靜默裡活躍過來:“皇帝死了!
是侯爺下得手。
”
侯爺被陸裁踹了一腳後,傷勢一直不見好,所有人都覺得他熬不過去了。
誰知道他突然求見陛下,皇帝對他不設防,就見了他。
“他被侍衛抓住的時候一直大笑,說什麼‘也沒想得那麼難’......”嶽小煙仔細回憶,“他說自己在死前做了絕對不能做的事情,也算是沒有遺憾了......”
絕對不能做的事情。
陸裁低下頭,他的人設禁锢嗎?
隻能做皇帝暗中的刀?
“石牆鎮裡被清理幹淨了,現在所有人都信服昭和,我們就商量着過來尋你。
”嶽小煙說,“時如聩估算了時間,說你們應該要離開英山了,加上我們趕路的時間,最後決定趕來南山。
”
正說着,嶽小煙又想起什麼事情:“對了,我們離開石牆鎮的時候,王姝找我們問了些奇怪的問題。
”
王姝經過侯爺刺殺一事,想起了很多舊事。
比如兒時的時候,曾撿到過一隻小烏龜,但是沒多久小烏龜不見了。
比如曾經為了讨父親喜歡,說給門口的乞丐施舍了飯菜,卻被王焉聽見冷嘲熱諷了一番,連帶着門口的乞丐也被王焉罵了一頓。
比如王焉在她嫁給侯爺前來找她,讓她不要把造鳳凰木琥珀的真相告訴侯爺......
她想了很久,隻在嶽小煙幾人準備離開時,問一句:“如果陸教習成功了,我們就不用再遭受蠍怪的侵擾了嗎?
”
嶽小煙給了她肯定的回答,卻不由想到,如果他們通關,這個副本會重置,這不過是個循環,他們沒有未來,隻有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
石牆鎮外,密林中央。
一個穿着深藍袍子的男子撿起地上的指環,他歎了口氣,看了看腳邊跟着的白色蠍子,又低頭看了眼懷裡的大烏龜。
“也就你們願意跟着我了——”語氣很是哀愁,一雙漂亮的鳳眼不見半點歡喜,“又要搬家了,我們下次去一個現代城市吧,這地方連超市都沒有,真是苦了你們。
”
大力舉着螯足,嘴裡“哆哆哆”地叫,一點也不哀愁。
“你還高興!
等他們查到了我給這副本開了個外挂,我們好日子就到頭了!
”老柯被大力一副傻白甜的樣子氣到,他懷裡的大烏龜趕緊把頭和四肢縮進了龜殼。
“你還躲!
都怪你!
上街亂跑!
不然我能為了給你報恩,去修改人家的數據嗎?
”老柯把炮火對準了烏龜,“一個兩個都是讨債鬼!
”
罵着罵着,他蹲下身子,朝大力伸出胳膊,大力趕緊順着他的手臂,爬到了他肩膀上。
男子就帶着一個指環、一隻烏龜,和一隻沒心沒肺的白蠍子走遠。
作者有話說:
原來想在新一年裡多碼點字,結果字沒多碼,還晚了一小時,我有罪(/面壁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