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首輔跟着獄卒,一路小跑趕到了天牢。
天牢和熱鬧的大殿截然相反,連尋常牢獄中的哀嚎都沒有,隻有一張張麻木的面孔。
能被關入天牢的,要麼是作惡多端,要麼是身份特殊。
但阿月所在的牢房,是單獨一條路徑前往,也是天牢中最特殊的一間。
田首輔緊皺着眉頭走到盡頭站定,看着牢房内那個倒在地上的女屍,冷冷下令道,“開門。
”
獄卒立刻拿着鑰匙上前将鎖鍊解開,垂首請田首輔入内。
見田首輔慢慢下蹲靠近那女屍,幾名獄卒互相對視一眼,緊張地吞了吞口水。
他們會答應蘇貢安參與此事,要麼威逼要麼利誘,總之都不願意此事被人揭露。
隻見田首輔正要湊近查探一番女屍的死因,伸手還未接觸到女屍,忽然她口中的蟲屍無火自燃起來。
一股烤蟲子的氣息彌漫開來,瞬間大漲的火光将田首輔吓了一跳,起身倒退了好幾步。
見火勢洶湧,很快便席卷整個屍首,田首輔大呵獄卒道,“愣着幹什麼,快去打水!
”
獄卒似乎才反應過來,分出了幾人跑着去打水。
等他們提着水桶過來,那火勢早已将整個屍首吞噬,一桶水潑上去,隻留下了一具焦屍。
田首輔心有不甘,拿起一根棍子上期碰了碰那屍首,一碰卻隻掉渣。
見狀他也知曉,隻怕是最厲害的仵作也難驗分毫了,回憶那死狀,似乎是因蠱蟲而亡。
蠱蟲之術源于北域,澧朝擅此道的少之又少,被視為邪門歪道,京都内更是難尋精通之人。
這也意味着,這名月路納族餘孽之死,隻能定義成死于不知名的蠱蟲。
獄卒們簇擁在牢房門口,緊張不已地都盯着田首輔,生怕他動怒或者開口質問。
但出乎意料的是,田首輔神色晦暗地盯着那屍首半晌,最後卻沒有開口問什麼。
隻是将手中的木棍一扔,負手快步離開的天牢。
回大殿的路上,田首輔冷靜地思索着此事。
那名月路納族餘孽是真死也好還是假死也好,已經不重要了。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澧朝和北域的戰事是否會依照他的計劃順利進行。
他和金戈亞的聖母取得聯絡,之所以會協助他們在災民中引發一場蠱毒之亂,是為了幫助金戈亞部族最後收攏整個北域部族的心。
北域人對月路納族的恨是刻在骨子裡的,當他們以為澧朝留有月路納族餘孽,用以向北域開戰後,最後一點猶豫都蕩然無存了。
除此之外,逼出這名餘孽的第二重用處,便是讓平陽長公主在皇帝面前留下一個和月路納族有牽扯的印象。
哪怕皇帝現在對平陽長公主一副十分信任的模樣,但隻要埋下這個懷疑的種子,之後和北域的戰事中,皇帝便不會讓平陽像從前一般,領軍作戰。
皇帝的疑心,田首輔實在太了解了。
想通這些,田首輔換上一副沉重的面容,步入大殿,走到皇帝身邊,低聲回複。
“臣探查完,那餘孽是用了蠱蟲之法自盡而亡,恐是害怕重歸北域之地,畏罪而亡。
”
果然,皇帝聽了這個答複,也沒有太多動容。
他答應田首輔為首的老臣,将阿月關入天牢,戰時祭旗,本也隻是一個順勢之舉。
“既如此,把她的屍首化為骨灰收斂好,屆時開戰,撒向北域大軍,也算是讓他們明白,什麼叫自作自受。
”
此事便如此簡單揭過,皇帝轉臉便繼續喜氣洋洋地摟着娴貴妃飲酒作樂,絲毫不受半點影響。
已經換回衣裳,重歸席位的容晚玉,将田首輔和皇帝的舉動盡收眼底。
她不動聲色地吃茶用膳,見田首輔重新落座,并無其他舉動後,才将心放了下來。
如此,雖然阿月在澧朝失去了身份,但好歹性命是保住了。
年宴散去,容晚玉和喝得醉醺醺的容束一起回了容府。
讓管家将容束扶回自己的院落安置後,容晚玉回到玉雨苑,換了一身不起眼的衣裳,隻身一人,上了停靠在後門外的馬車上。
駕車的是易凡,他将容晚玉扶上馬車,沖她先點了點頭。
“幸不辱命,阿月姑娘已經安置在四殿下的别院中了。
”
聽見易凡确認此事,容晚玉才算完全放下心來,松懈後,隻覺得疲倦和困乏席卷全身,但仍堅持要去别院先見一見阿月。
此時天色已晚,暫時不能将阿月送出城,便隻能先将她安置在了姜詢在京都的一處别院之中。
易凡駕車趕往别院,到地方後,環顧四周,确認無人後,才将容晚玉扶下了馬車。
剛推開門,容晚玉就看見阿月提着一盞燈站在院中,眼神怔愣地看向了自己。
“你個沒良心的!
”開口,容晚玉便是一句埋怨,上前便作勢要打阿月。
阿月也不避讓,任由容晚玉并未用力的拳頭輕飄飄地落在自己身上,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你可别這麼說,跟我是個負心漢似的。
”
“你怎麼不是負心漢了?
”容晚玉不依不饒地哼了一聲,收回拳頭,見阿月在天牢這幾日瘦了一圈,也有些于心不忍,但到底不能慣着她這樣自作主張的性子。
“不光是我,雅茹也知道了此事,你就等着她來指着你罵負心漢吧。
”
兩人打打鬧鬧,易凡退守在門口,沒有打擾她們說話。
阿月本是抱着必死之心進入天牢,沒想到還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打鬧完,阿月後退半步,正經地沖着容晚玉行了北域的大禮,右手握拳放在心口處,左手伸出食指中指,抵于額前。
“謝謝。
”
容晚玉眼眶微紅,伸手将阿月的手握住,扶着她坐了下來。
“行了,不說這些客套話。
明日開城門,确認無事後,我會把你送去京郊的一個别院暫住。
塔姆亞也在那裡,你倆如今都身不由己,正好做個伴。
”
阿月聞言微訝,她從平陽公主口中,知曉此前北域使臣出逃一事,以為那個和自己共事過的同鄉,已經回了北域。
此前阿月身在公主府,容晚玉雖然将她當作朋友,但涉及和四殿下有關的計謀,從未向阿t月透露過。
如今形勢已變,容晚玉借了姜詢之勢将阿月救出來,也隻能讓阿月和塔姆亞一般,做出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