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的人命案,早在侯府過年時,遲不歸就對容晚玉提起過。
此後容晚玉也差人去打聽過,大概是不知怎的死了一家佃戶,恰巧被人撞見,形容死狀凄慘,這才惹人非議。
蘇家想要壓下此事,但偏偏人證沒能扣住,最近又被禦史大夫柳大人借此參了一本。
明面上是恭肅伯爵府和清流氏族柳家之争,實則,蘇家背靠太子,柳家是娴貴妃,也就是二皇子母妃的娘家。
這是太子和二皇子的黨羽之争。
容晚玉日日在這些消息甚廣的夫人間輾轉,幾乎得到的都是第一手消息,也知曉,京郊的災禍是越來越近了。
至于太子和二皇子之間的明争暗鬥,要說沒有四皇子和遲不歸的手筆,她是萬萬不信的。
想起在侯府那日,遲不歸白日說身子不适未能赴宴,晚間便告訴她蘇家出了事。
多半那蘇家丢失的人證,就是被他神不知鬼不覺地送給了二皇子一黨。
“今日會試便結束了吧?
”容晚玉放下手中的沾了朱砂的筆,看了一眼刻漏。
幫她研墨的丹桂點點頭,“遲先生和鐘少爺,晌午便要出來了,姑娘,咱們可要去迎接?
”
容晚玉有心想要和遲不歸說一說這些天得來的消息,這是正事,而并非因為旁的,矜持颔首。
“嗯,畢竟遲先生是行哥兒的恩師,在京城舉目無親,按禮該去接才是。
你讓門房備好馬車。
”t
丹桂放下墨條,正要往外走,秋扇便急匆匆地走了進來,甚至來不及向容晚玉行禮。
“姑娘,太子妃派了嬷嬷來請,說請姑娘入東宮一叙。
”
容晚玉微愣,心中盤算着,自己确和太子妃無甚來往,若說是父親如今還站隊太子,也和她這個未出閣的閨秀無關才是。
不過片刻思量,她便讓丫鬟去取來未穿戴過的新衣換上,出門前想了想,又讓丹桂提上了自己的藥箱。
接駕的馬車一看就規格不凡,門口還站着一位老氣橫秋的嬷嬷,一舉一動精準的如同尺子衡量過一般,一看就是宮中出身。
見到容晚玉,嬷嬷也隻是行了半禮,“容小姐,請吧。
莫讓貴人久候。
”
馬車從側門進宮,一路經過了重重盤查,停在宮門外,便需容晚玉下車步行至東宮。
路上嬷嬷領着,步履不停,容晚玉雖是初次入宮,卻也無心觀賞風景,金碧輝煌的殿宇一閃而過,等行至東宮,額頭也出了一層細汗。
“勞容小姐一路,先更衣吧。
”
所謂更衣,是讓容晚玉和丹桂二人入東宮前洗漱打理一番,有宮女近身伺候,也可查驗是否攜帶了傷人之物。
一切都算有條不紊,隻是她所帶的藥箱,裡面還有針灸所用的銀針。
正當嬷嬷猶豫着這是否可帶入時,從裡面走來了一個年紀稍輕的宮女,“容小姐是大夫,這些無妨,太子妃應許了。
”
嬷嬷雖年長于此宮女,見了她卻畢恭畢敬,立刻将容晚玉的藥箱重新打點好,遞給了丹桂。
“我是太子妃的貼身宮女珍珠,容小姐,請随奴婢面見太子妃。
”
太子妃是皇後母家之女,比太子甚至還年長三歲,在皇後在世時便被定下身份,如今與太子成婚已有十餘年。
入殿,容晚玉先聽見了一陣小兒啼哭之聲,爾後便看見太子妃抱着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在殿内來回踱步,輕聲哄着孩子。
見狀,容晚玉駐足一旁,沒有上前打擾,宮女珍珠則熟練地去拿取逗弄嬰兒的玩具,陪伴在太子妃身旁。
也不知怎得,那嬰兒哭了許久,太子妃一直耐心十足,最後宮人端來了一碗奶汁,她一點點喂給嬰兒,才終于讓他安靜下來。
容晚玉見那嬰兒不過喝了幾勺奶汁就阖目安靜,沉沉睡去,心中略有疑慮。
那分明不是因為吃飽喝足而産生的倦意,而是奶汁中加了安眠之藥,按理這不該用在一個襁褓中的嬰兒之身。
太子妃讓人将孩子抱到一旁,才笑着沖容晚玉招手,“小兒不懂事,倒讓容家姑娘好等,可站麻了?
”
容晚玉屈膝行禮,未有一絲失态,“臣女見過太子妃,謝太子妃關心,臣女無恙。
”
太子妃見她言行有度,有大家閨秀之風,滿意地點點頭,落座上位,“給容家姑娘賜座。
”
待兩人坐定後,太子妃卻當真和容晚玉聊起了家常一般。
要麼是問些她容府的瑣碎,要麼是說些京城的時興,最後還關心了她開醫館的事。
“雖說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但容姑娘的醫術是父皇贊許過的,如此行事倒也算不負皇恩。
”
容晚玉不知太子妃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隻作一副謙虛模樣,“晚玉幸得陛下贊譽,不敢辜負恩賜,當以醫術,造福澧朝百姓。
”
太子妃笑吟吟的,保養得當,雖年過三十,眼角卻平滑無一絲細紋,意味不明道:”難得容姑娘雖為女兒身,卻懷家國心。
”
起初,容晚玉以為太子妃是有什麼婦人之症,想要自己診斷一番。
畢竟最近她一直忙的也隻有這件事。
但是太子妃隻是誇誇她,沒有提任何要求,她不得不應付太子妃的每一句話,一來一往,到似是兩人聊得盡興一般。
一直到了晌午,太子妃還沒有放她走的意思,甚至傳來膳食,留她一同用膳。
容晚玉看着一桌子難得的珍馐美馔,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左右太子妃不會讓一個官員之女被毒死在自己的宮殿裡,便隻當是品鑒一番宮裡的美食。
珍珠從殿外快步入内,附耳太子妃,才說完,便有宮人傳喚,說太子和四皇子到了。
這一屋子,見到太子就沒有不跪的,容晚玉放下筷子,咽下飯菜,和其餘人一同行禮。
“臣女見過太子殿下,見過四皇子。
”
太子似乎對容晚玉在此并不意外,隻淡淡掃了她一眼,徑直上前,扶起了太子妃。
看向太子妃的眼神似有深意,“倒不知你今日有客。
”
太子妃對着太子卻笑得有幾分勉強,低頭解釋道:“聽娘家嫂子說起,容姑娘對婦人之症十分拿手,臣妾便想着請她說說話。
”
太子對她的解釋不置可否,大刀闊斧地落座主位,言語中有一絲意味不明的嗤笑,“哦?
那太子妃這話說得如何?
”
“容姑娘儀态大方,言之有物,不愧是大家閨秀。
”太子妃面帶微笑的贊許了一句,似乎當真很喜歡容晚玉一般。
夫妻兩打着旁人看不懂的機鋒,四皇子懶洋洋地打破了這詭異的氛圍。
“既嫂嫂看過了,聊過了,可否把人借給皇弟一用?
”
容晚玉還保持着行禮的姿勢,感覺腿肚子都快打結了,聽見四皇子的話,下意識看了他一眼。
四皇子還是那副混不吝的模樣,卻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