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機會散去,葉蓁蓁才找機會問崔維桢,“維桢,為什麼要給二房免賦稅?
我還以為你不喜歡他們。
”
“确實不喜歡。
”
崔維桢眸光深沉,“對于敵人,斬草除根是最好的辦法,若無法為之,誘之以利,徹底掌握住對方的把柄,如此才不會成為自己的拖累。
”
比如說葉家二房。
他們是葉蓁蓁親人,不能把他們當仇人處置,但又得提防他們暗中捅刀子,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許諾他們一定的利益,免除他們田地的賦稅,日後想要造謠什麼流言,都得因為那十畝地心生顧忌。
葉蓁蓁歎服,她自認并不笨,但論起玩心眼,真是十個也比不上崔維桢一個。
把葉家村的事情處理妥當,兩人又逗留了半日,才趕在太陽下山前回到家。
接下的日子變得更加忙碌。
崔維桢要和各位同窗好友告别,葉蓁蓁不僅要寫信通知各地胭脂坊管事她要搬去京城的消息,還要和崔大娘張羅着輕點家當,收拾行李,忙得不可開交。
這日,葉蓁蓁把洪家母子三人叫過來,開口問道,“桂蘭嬸,你也知道我們要搬去京城,日後甚少回來臨西縣了,你們願意跟着我們去嗎?
如果你們舍不得故土和宗族,我可以歸還你們的賣身契,再給你們一筆安家銀子,也好全了怎麼主仆一場。
”
崔大娘也說道,“是啊,桂蘭,我和蓁兒已經商量好了,你也不必有所忌諱,有什麼想法,盡管告訴我們。
”
桂蘭嬸想都沒想,直接回答道,“多虧老爺大發慈悲買了奴婢一家三口,奴婢才能活命。
主家的恩情,奴婢就算是做牛做馬都無以為報,怎麼能在主家有需要的時候離開呢。
老夫人,夫人,奴婢這一家子,這輩子都是崔家的奴才。
”
下人自然是用熟不用生,桂蘭嬸一家子已經了解崔家的規矩,最是省心不過,若是到京城再另買下人,終究是有幾分不方便的。
葉蓁蓁松了口氣,等他們下去的時候,才與崔大娘說道,“娘,還是你高明,全都給你猜着了,我還以為答應歸還賣身契後,桂蘭嬸會選擇自由身呢。
”
是的,在此之前兩人曾商量過,以葉蓁蓁個人來說,自然是自由更可貴,但崔大娘卻持反對意見,認為洪家一家子都會留下來,最後證明,是她對了。
崔大娘是這麼解釋的,“宰相門前三品官,咱們家的情況洪家母子最清楚不過了,再加上桢哥兒前程可期,無論是誰都不會放棄前途遠大的主家。
當一名有頭有臉的下人,可比當一名普通老百姓都強。
”
這些都是她的經驗之談,殊不知各大世家有頭有臉的管事,家産比臨西縣的鄉紳土豪還要豐富,沒靠山的官員看到他們都要禮遇三分,這樣的體面,哪裡是尋常百姓能有的。
雖是如此,葉蓁蓁還是不能理解,“但他們是奴籍,日後世世代代子子孫孫是奴隸,還不能科舉,這樣值得嗎?
我看知遠一直沒有放棄學習,看來還是有上進心的。
”
“這點你又看不清了吧。
”
以葉蓁蓁的身世背景,不懂這些彎彎道道是正常的,崔大娘也耐心地教她,“你隻見桂蘭嬸知恩圖報,忠厚老實,是個盡職盡忠的好下人,卻不知這些下人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咱們一家都心善,現在都能給他們贖身,等到知遠那孩子讀有所成,還能攔着他不成?
知遠跟在桢哥兒身邊,學到的知識可不是一般的夫子能教導的,白來的老師,為什麼要舍棄呢?
”
葉蓁蓁恍然大悟,突然意識到,崔家一家子興許就她最傻最天真了,别看崔大娘不怎麼管事,内裡卻是有大智慧的人。
說來也是,作為太、原王氏嫡支嫡女,家世身份高貴,養尊處優、精心培育出來的貴女,豈會是空有美貌的草包呢?
葉蓁蓁意識到自己的不足,非常虛心地向崔大娘請教。
崔大娘自然樂意調教兒媳婦,畢竟等去了京城,人情往來不比臨西縣這種小地方,葉蓁蓁作為當家夫人,不僅要内能掌家禦下,還要外能交際結友,才能更好地在魚龍混雜的京城立足。
若是大家族,都是從小培養女兒這些手段的,葉蓁蓁雖然聰慧,也不能一蹴而就,崔大娘隻能挑重點傳授。
比如說将來進入進城後有可能打交道的人家,家裡有什麼人,各自喜好是什麼,與哪家結怨,與自家是什麼關系,該以什麼态度交往……等等不一而足。
即便葉蓁蓁記憶好,這一通記憶下來也有些消化不良,崔大娘倒也理解,還安慰她說道:“等你去了京城,見着了人就知道該怎麼辦了。
慢慢來,别着急,我當初也是這麼過來的。
”
于是她放緩了教導節奏,葉蓁蓁多多少少松了口氣。
崔維桢作為枕邊人,很快就察覺到她異常的狀态,晚上就寝時特地問她,“你在擔心什麼?
”
葉蓁蓁驚訝了半晌,終于意識到自己是在焦慮。
她開始審視内心,不得不挫敗地承認自己的不足,“桢哥兒,我覺得我太笨了,肩負不了作為你妻子的責任。
”
臨西縣的人脈關系簡單,崔維桢即便身世不凡,但也僅僅是崔維桢而已。
一旦回去京城,回到他曾經生活的圈子裡,屬于他身份的光環會重現光芒,而她作為一名籍籍無名的女人,隻會在他的光環下黯淡無光。
特别是她最近發現自己并不如想象中聰明能幹,自然就焦慮起來了。
“作為我的妻子,需要肩負什麼責任?
”
看她不過短短幾日,就消瘦了一圈的臉頰,崔維桢既是心疼又是無奈,頗有些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是對自己沒信心,還是不放心我?
你既是我的妻子,日後自然會相互扶持,共度患難與富貴,若是有什麼不懂的,盡管來問我,難不成我還會嫌棄你不成?
”
這一問實在是箭指紅心,葉蓁蓁羞愧不已t,一時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