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過後,愈發天寒地凍。
明州府仿佛随着這場雪而肅靜下來,連日不歇的宴會和交遊都逐漸沉寂,消息靈通的家族已經察覺到氣氛的變化,隻有不知風雲際會的百姓們生活如舊。
在這樣的平靜之下,潛伏在暗處的人終于露出了獠牙。
明州府牢獄。
一名中年婦人出現在監獄門口,駐守的衙役盡職盡責地把人攔住:“來者何人?
所為何事?
”
那婦人神色恍惚,臉色帶着病态的蒼白,若是仔細看她的眼神,便覺得有種痛苦和絕望的情緒撲面而來,仿佛是垂死之人最後的掙紮,又仿佛是要即将報複社會的恐怖分子,整個人透露着不正常。
守門的衙役見多了犯人家屬,各種情态皆有,但像這種樣子的,卻是十分罕見的。
那婦人神思不屬,被衙役的聲音吓得渾身一抖,十分緊張地掏出戶籍遞過去:“差爺,民婦錢氏,是、是犯人許朗的家眷,求差爺您通融一二,讓民婦進去探一探他吧。
”
一邊說着,袖子裡的碎銀子便滑了下去,正好落在了衙役的手心上。
那位衙役眼神一閃,與同伴對視了一眼,并沒有收她的銀子,就連戶籍也在看了一眼後就冷冷地推了回去:“恕不通融,許朗乃要案重犯,知府有令任何人不得探望,就算你是犯人家眷也不行。
”
不知道是哪個字刺激到了她,婦人情緒驟然崩潰,毫無預兆地嚎啕大哭起來:“差爺,求求你行行好吧!
罪夫乃家中頂梁柱,這次犯下了大錯,想來日後再無相見之日了,就讓民婦代替家中人看望他最後一次……您行行好吧!
讓民婦進去看看他,不然……民婦全家上下十幾口人都感謝您的大恩大德。
”
這婦人言語間颠三倒四,聽起來十分怪異,衙役眉頭一皺,卻絲毫沒有通融的想法:“不行!
恕難從命。
”
“小劉,小張,你們兩個小年輕,也太一根筋了。
俗話說得好,法外容情,雖然知府大人有吩咐,但也是可以變通一二的。
”
一道低沉的聲音從裡面響起,劉衙役和張衙役立馬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見過方典吏。
”
方典吏是刑房典吏,頗受刑書器重,是刑房的大紅人,劉衙役和張衙役作為牢房的看守衙役,多多少少也受其管轄的。
所以兩人一臉為難,劉衙役遲疑道:“可是,大人那邊……”
方典吏微微一笑:“大人仁德,最是體恤弱小,若是他在場也會容情。
再說了,不過是探望亡夫罷了,裡頭有重重守衛,難道你還擔心她一介弱女子劫獄不成?
”
他調侃了一句,劉衙役和張衙役被逗笑了,氣氛因此緩和了起來。
兩人似是被說服了,猶豫了一會兒,終于松了口。
“那就聽方典吏的。
”
張衙役對着中年婦人說道:“錢氏,既然有方典吏給你求情,這次就放你進去,不過你隻有一刻鐘的時間,一刻鐘後必須出來。
”
錢氏笑着拜謝,隻是她的笑容格外怪異,似是高興,又似是難過,還帶着恐懼和緊張……仿佛所有的情緒都在這一瞬間糅雜在她的臉上,讓她本就平平無奇的面容顯得格外扭曲和詭異。
張衙役和劉衙役看着,無端地心中一涼。
旁邊的方典吏卻露出了一抹淺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