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國公長籲短歎,莫非他家裡流年不利,沖犯了什麼太歲?
阿珎就不說了,阿珠的親事他還覺得不錯哪,怎麼中間又出了這麼一個事兒?
倒不是他有什麼偏見,李大公子若是庶出,他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反而還在想,這孩子挺上進,小小年紀就中了秀才,日後前程可期。
可,可這照阿琇說的,外室子,充作庶子,送到嫡妻跟前當嫡子養活……靖國公覺得自己活到了如今三十多歲了,也沒聽說過這麼匪夷所思的事兒啊。
瞧着靖國公被天雷劈了似的模樣,阿琇歎了口氣。
果然她爹心地太過單純了,一個侍郎家的外室子就叫他如此驚訝,要是給他講講狸貓換太子的故事,他還不得傻了啊。
她還挺擔心,拉了一下靖國公的袖子,“爹爹。
”
“沒事兒沒事兒,我沒事啊。
”
留下霍青時吃了一頓飯,又叫人把霍青時送了回去。
溫氏身邊總是有人,靖國公想跟她說說這李家的大八卦,愣是沒找到個空閑的時候。
好容易到了晚上,洗漱完畢,要安歇了,才算得了而空,跟溫氏說了阿琇打聽到的消息。
溫氏一臉的震驚。
成親多年了,靖國公還頭一次看到溫氏張嘴瞪眼,下巴幾乎要掉了的模樣,真是滿意極了,覺得真不是自己承受能力太差。
瞧瞧,妻子不也是這樣麼。
“你瞧瞧,這世間什麼事兒沒有呢?
”靖國公啧啧歎道,“叫我說,李侍郎看着那麼精明的人,怎麼就做出了這等蠢事?
”
說好聽了叫外室子,難聽了就是奸生子。
奸生子冒充婚生子,揭開了這事兒可是不小的。
“是啊,太蠢了。
”溫氏穿着寝衣靠在床上,似笑非笑,“青梅竹馬找了來,收了做妾室,好歹還有個名分。
養在外頭,算什麼呢對不對?
連帶着孩子都叫人看不起。
”
靖國公一拍大腿,“就是啊!
”
話一出口,才算反應過來,遂讪笑,覺得臉上有點兒火辣辣的。
“要不,你得了空,帶着幾個丫頭去上上香拜拜神?
”靖國公艱難地找了個話題岔開,“倆丫頭的親事都這麼不順當,興許是犯了什麼哪。
上個香求個佛的,沖一沖或許就好了。
”
溫氏點頭,“你不說,我也是這麼想着的。
先也是想着孩子們都漸漸大了,也就到了相看人家的時候,所以心急了一些。
尤其是阿珎,她是長姐,我願意她能嫁到高一些的門第去。
不然,往後連襟兒們相處,怕是不好看。
經曆了這些事情,我倒是又覺得,反正年紀不大,先慢慢看吧。
普天下又不是那兩家才有男人。
”
“這話說得對。
”靖國公坐在了溫氏身邊,拉起她的手來回地摩挲,“一輩子的大事呢。
”
溫氏唉了一聲,“這才兩個丫頭,我就沒了章法。
再過幾年,阿玥阿珞又到了年紀。
再有阿琇,我都想不出,該給這丫頭選個什麼人家了呢。
”
阿玥阿珞,就是七姑娘八姑娘了。
被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自己是怎麼看都好。
溫氏看阿琇,簡直是無一處不好。
在心裡頭品度了一番京城裡與阿琇年紀相仿的男孩兒,溫氏愣是覺得,隻有配不上阿琇的,沒有阿琇配不得的。
“阿琇不急,她還小。
我想着,她是咱們的小女兒,得多留身邊兩年才好。
嫁人,到二十歲也不晚。
”靖國公在這一點上和溫氏想法出奇的一緻。
“我實在是舍不得她嫁到别人家去,好容易養大的閨女,去别人家立規矩伺候人?
我甯可給她招贅。
”
溫氏像看傻子似的看着靖國公。
這真是被阿珎的親事打擊到了吧?
“說什麼昏話呢?
”擰了丈夫一把,自己躺在床上蓋好了紗被,閉上眼睛說道,“能做贅婿的,有什麼好的?
真有骨氣的男子,誰會入贅?
快睡覺吧你,明兒還得早起。
”
靖國公連忙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沒過兩天,顧老太太和溫氏真的帶着阿珎阿珠去上香了,也沒有往别處去,就是去了城裡頭的清虛觀。
阿琇主動争取一同跟去,被溫氏留在了家裡頭去上學。
溫氏的話是這樣兒的:“先生教了女紅,這好幾個月了都沒看見了你一樣針線呢。
上回說要送老太太條抹額,老太太高興的什麼似的,這都夏天了,再過倆月就是老太太生日了。
抹額呢?
”
針線!
這倆字都是阿琇的噩夢了。
也不是不會做,裁剪個抹額啊香囊什麼的她還是會的,縫在一起也沒什麼。
可這年頭兒,還都講究着繡上點什麼東西呢。
阿琇自己是真坐不住。
磨磨唧唧地讓個小丫鬟抱着針線,往先生那裡去了。
直到了過半晌,顧老太太和溫氏等人才回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燒了香後放了心,溫氏就和顧老太太商量着,阿珎阿珠的親事都先放一放,不必着急。
顧老太太也覺得這樣更好,對幾個兒媳婦說道,“我瞅着幾個丫頭都不是沒福氣的,慢慢踅摸着。
隻要人好家風好的才好。
”
約莫着過了一個來月,康王妃壽辰。
溫氏照着往年的例,備下了壽禮,和二太太三太太一同去賀壽。
康王,當今皇帝同父異母的弟弟。
據說皇帝還是皇子的時候,康王的生母儀貴妃寵冠後宮,連帶着康王也十分得寵。
皇帝幾次對臣子說道,康王最是肖他。
當時儀貴妃是十分想把太子拉下水,推自己的兒子上位的。
一番相争,太子被廢丢了命。
儀貴妃也沒能等到拉着兒子康王更上一步,先皇就駕崩了。
先皇臨死前舍不得儀貴妃,一條白绫帶走了心愛的貴妃。
因為當時皇帝沒有留下傳位的旨意,無嫡立長,活着的皇子裡頭,今上年紀最大,就登基了。
康王本就懦弱,這些年又安安分分地寫詩作畫的,與風流文人相交甚多。
輕易地連朝都不上,隻推說是身子時常有病。
皇帝呢,也就容下了這個知趣的弟弟。
不過到底是親王,康王妃的身份也高貴,她的壽辰,自然是要操辦一番,壽宴接連三天。
靖國公府這一家人,是正日子那天去的。
還帶了兩個女孩兒。
二太太帶着的是阿瑤,三太太帶着五姑娘六姑娘,溫氏自然帶着的是阿琇了。
阿琇跟溫氏同坐一輛馬車。
溫氏是國公夫人,馬車自然和二太太三太太的不同,外邊看着更為華麗些,裡邊空間也大,坐着就舒服。
不過,這夏日裡,再舒服也是有限。
康王府所在的巷子裡頭,已經排了一溜兒的馬車。
阿琇從紗簾看出去,然後回頭對溫氏伸舌頭,“真不愧是王府。
”
哪怕康王在原來的小說裡,說的是并不受寵呢。
看這王府,也是一派龍盤虎踞的氣派。
午間敞闊的大門前,已經是排了許多來賀壽的車馬,王府裡的人正忙着迎客。
好容易馬車到了大門前,男去前堂,女到後宅,分了開來。
溫氏顯然是來過的,阿琇是頭一次,心裡還真有點兒小緊張呢。
看看阿瑤和五姑娘六姑娘,也都是一樣。
好在,溫氏和二太太三太太都是能撐住場面的人,妯娌三個跟着王府的體面知客,進了裡邊,去給康王妃祝壽。
康王妃約莫有五十來歲,一身王妃的正裝,高坐在上。
她面白圓潤,富态得很,臉上含着笑。
阿琇趁着行禮的時候,擡頭看了一眼,就覺得,這位王妃給人的感覺,和安王妃大不一樣。
怎麼說呢,她明明是笑着,可就是讓人覺得不舒服,好像那笑容吧,像是戴了面具。
這是正廳裡,除了康王妃外,坐在這裡的,都是宗室。
安王妃也在裡邊。
溫氏幾人團團行禮後,就要被帶去了偏廳歇着。
“阿琇過來。
”安王妃突然叫道。
她笑着對旁邊一位貴婦說道,“這是沈家的九丫頭,再伶俐不過。
春天裡頭我不是去了鐵梨庵上香麼?
這小丫頭陪了我好幾天。
”
阿琇隻好去了安王妃身邊。
才走到王妃跟前,就被安王妃拉進了懷裡頭。
“你這小東西,上回怎麼說的?
‘回了城裡,我就去天天去給王妃娘娘請安’。
這話對不對?
”安王妃假意嗔道,“可我怎麼就沒見過這說話的人呢。
”
這,這不就是一句客套話嘛?
可是到底是從自己嘴裡說出去的……
阿琇忙給自己辯解:“我也說要好好去給您請安的。
結果,這一回家去,又是要念書,又是要學女紅,還要空出功夫去外祖父那裡學騎馬學拳腳,一時間哪裡忙得過來呢?
我就隻好食言了,實在不是我故意的呀……”
她一攤手,“王妃奶奶饒了我人小,說話不算話吧。
”
安王妃旁邊的一個貴婦就笑,“小嘴兒真是能說。
這孩子才多大?
”
“快七歲啦。
”阿琇伸出手來比劃着,“還有四個來月吧。
”
安王妃摟着阿琇對那貴婦笑道:“我就喜歡這孩子伶伶俐俐的樣子,你可不許逗她!
”
正說着,她身邊一個女孩兒就嬌聲道:“可不是麼,祖母在家裡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這位沈家的妹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