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真是傻人有傻福哪。
”賀長安趴在饕餮樓的桌子上,頭枕着手,看着阿琇的目光那是充滿了羨慕。
阿珠的婚期定在了三月初,滿打滿算的,也還隻有一個來月的功夫。
嫁妝倒是好說,畢竟這麼多年府裡一直都有預備着,餘下靖國公夫妻和顧老太太又都添上了些。
隻喜服喜被不大好辦,自己繡是來不及了,溫氏隻得叫府裡女紅上的人趕制喜被。
至于喜服,則是從京城裡最有名的錦繡坊采買現成的。
阿珠隻用做給林家長輩的針線,林沉兄嫂侄子侄女要用的,則有五姑娘她們幫忙。
阿琇因為一手爛針線實在沒法看,被剔除了幫忙的資格。
每日裡無所事事,看着阖府忙碌,隻她一個閑着,也着實是不好意思。
偏偏鳳離,年輕的安郡王又孝順了一把,親自護送了他爹往南邊去,此時并不在京城裡。
阿琇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幸好還有個賀長安時常與她在一起玩耍。
賀長安性情直爽,快人快語。
與人沖突了,能動手的決不動口,一條長鞭從不離手。
這一點,就和阿琇十分合拍了,兩個人時常混在一處。
“幹嘛總是說我傻?
”阿琇很是不滿,往嘴裡頭塞了一塊兒新做的點心,“你倒是和我三姐姐心有靈犀。
”
聞言,賀長安噗嗤一聲就笑了,手指頭一點一點地敲着桌子,“别。
你好歹說話過過腦子哪,我跟你姐姐心有靈犀?
問問你姐夫答不答應吧。
”
因家中各種瑣事,賀長安從來就不掩飾對庶女的不喜。
雖然也很羨慕沈家姐妹之間的融洽,可她也半點都沒有和阿珠走近的想法。
當然了,阿珠也并不喜歡這位國公府的驕縱千金就是了。
看看阿琇今日發髻上戴着一頂赤金的花冠,金燦燦的格外好看,将她那張小臉兒襯得白皙水嫩的。
阿琇眨巴了兩下眼睛,桃花眼裡就泛出了多情。
小小的年紀,就已經有了禍水之兆。
這麼個漂亮的小東西,誰舍得她受委屈呢?
原本,賀長安就很是為阿琇委屈。
不說鳳離年紀大了阿琇那許多吧,就安王府裡頭,與她家裡一樣,亂乎得很。
鳳離自己再有手段,孝道擺在那裡,難道他還能宰了親爹後娘不成?
但凡有些許的不敬,唾沫星子都會淹了人。
阿琇若真的嫁了鳳離,原先那位世子妃小李氏,就是她婆婆。
先不說别的,就面對這麼個出身低,行事叫人看不上的婆婆,不得嘔出皿來啊?
沒成想,還沒等到阿琇及笄呢,安王府居然就發生了那麼大的變故。
世子夫妻倆,自己把自己給生生作出了京城。
倒是鳳離,成了如今京城裡人人都在談論的年輕郡王。
賀長安随手扒拉了一下阿琇耳朵上的葫蘆形金墜子,看着墜子一晃一晃地蕩起來,輕笑道,“你這成天裡傻玩悶睡的,不是我說你啊,我那位表哥如今行情水漲船高,你可得看好了他。
”
“什,什麼?
”阿琇結結巴巴。
賀長安湊近了,和阿琇頭對着頭,聲音很低,“大鳳朝現下最年輕的郡王哪,地位尊崇,人長得又好,還很是有些美名。
雖然沒有你四叔那樣出門就被擲果盈車吧,可也算京城裡數得着俊俏人兒了。
我可是聽祖母說了,好幾家人都明裡暗裡打聽着呢。
”
“……”
不帶這樣的啊!
好笑地看着阿琇一瞬間呆掉,賀長安捏了捏阿琇的臉蛋,好心地安慰道,“你也别着急呀,老王妃那樣的喜歡你,不會叫人捷足先登啦。
”
阿琇歎了口氣,捂住了臉,“我知道。
我,在旁人的眼裡,大概是配不上他的。
”
“除了一張臉外,我又不會針線,又沒有别人家千金的才情,還跟着外公學過拳腳,爬高上樹……很多人眼裡,我太粗鄙了對吧?
”
她聲音小小的,還帶着些顫抖,聽上去就好像哭了似的,頓時就叫賀長安慌了收腳,暗暗後悔玩笑開過了頭,忙不疊地摟着阿琇勸慰,“你那是天真純善呀,哪裡粗鄙了?
再說咱們兩個這樣投緣,連平時喜歡長鞭都一模一樣,你這樣的妄自菲薄,我可要怎麼着呢?
”
她摸了摸自己有些圓潤的臉蛋,“我還沒有你的臉好看呢。
”
豈不是一無是處了?
賀長安用肩膀撞了撞阿琇的肩膀,“别難過啦,是我跟你開玩笑麼。
阿離表哥這幾年都替你守身如玉哪,誰還能搶走不成?
”
越說,越覺得身邊的小姑娘都顫抖得停不下來了。
賀長安覺得不對勁,使勁兒把阿琇捂在臉上的手給扒了下來。
果然,那張白嫩嫩的臉上已經因為努力憋笑變得通紅,就是一雙眼睛裡,也染上了水色。
“沈九!
”
阿琇笑的肚皮疼,一手捂着另一隻手推開張牙舞爪撲過來的賀長安,眼淚都出來了。
抹了抹眼角淚花兒,氣喘籲籲地和賀長安說道,“我才不擔心。
”
她水靈靈一顆小白菜,家世好容貌好性格還好,哪裡還能再找到這麼優秀出色的人呢?
錯過了她,那才是傻子呀。
很明顯,鳳離才不傻。
他精明着呢。
這不是麼,得了郡王的爵位,實惠到手。
轉頭就主動護送了原來的世子,他爹往南邊去了,美其名曰怕他父親路上舊傷複發,這是他身為人子該當做的。
平白的,就又得了孝順的美名兒。
雖然阿琇有八成把握能夠确定,鳳離怕他爹半路甩開護衛們自己跑回京城的可能性更大些。
“真是不識好人心哪。
”賀長安随手把有些散亂的頭發别在了耳後。
還想說點兒什麼,可是對上阿琇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又覺得說不出口了。
阿琇其實很通透的,何必她來多嘴呢。
阿琇抱着她的手臂,用腦袋蹭了蹭賀長安,笑道,“長安姐姐,我知道你想什麼呢,我得謝謝你。
我家裡幾個姐姐,也時常為我擔憂。
不過我覺得,在這世上身為女子本來就很艱難了,許多事情沒有發生之前,更不必去做種種的假設。
不是自己的,就算拼命也留不住。
”
“你這話倒是說到了我的心裡去。
”心中一動,賀長安眉頭挑起,眼底露出笑意。
“咦?
姐姐你話裡有話呀。
”
前段時候,賀長安整個人都有些頹喪,仿佛是心裡頭壓了什麼事情。
近幾日,卻又好像想開了,重新活潑了起來。
她是慧怡長公主最寵愛的孫女,同樣也是國公府的嫡出千金,已經與肅王世子訂下了婚約。
這樣的身份,誰敢給她委屈?
阿琇多少猜到了一點。
賀長安摸着腰間的長鞭,“是啊,什麼都瞞不過你。
前些日子,我父親又鬧了兩次,叫我祖母給趕了出去,連過年都不許他到跟前。
一想到祖母這都是為了我,我心裡還真是過意不去。
”
她的父親,齊國公世子,也是一位奇葩。
放着慧怡長公主親選,明媒正娶的高門貴女不喜歡,一顆心都放在了妾室身上,甚至還叫妾室生出了庶長子和庶長女。
齊國公世子脾氣暴躁,世子夫人壓根兒不敢管丈夫,要不是有慧怡長公主護着,那位正室夫人如今都得被擠到天邊兒去。
“那什麼,你父親又怎麼了?
”阿琇小心翼翼地問。
賀長安冷笑,“還是為了賀長馨呗。
”
她那個庶出的姐姐。
“她比我要大上一歲,父親一門心思要為她尋個頂尖兒的夫婿。
我家裡已經是國公府第,再頂尖兒,除非王府皇宮的。
”皇帝年紀那樣大,她父親當然舍不得把個心愛的長女送到宮裡去。
眼睛,可不就是盯着那幾家王府麼?
最初看中的,是二皇子的長子鳳桐。
鳳桐比賀長馨小了幾個月,生得高大健壯,看着人也威武。
齊國公世子之所以看中鳳桐,完全是因為二皇子生母林貴妃。
自元後仙去後,林貴妃就是後宮第一人了,說一句風光無限都不為過。
二皇子是皇帝實際上的長子,在齊國公世子看來,大有造化。
鳳桐呢,又是二皇子的長子,還是嫡長。
多好的人選哪?
齊國公世子是着實動心的。
可惜了的,他動心沒用。
林貴妃早就為鳳桐看中了一位姑娘,求了皇帝賜婚。
齊國公世子甚是無奈,隻得又将目光放在了别人身上。
這期間,從鳳離,甚至到了鳳森鳳林,都被他暗暗觀察揣摩了一個遍。
最後發現,他老娘居然要為賀長安定下肅王世子!
“這不是麼,父親一直在祖母耳邊聒噪,說什麼賀長馨是我的長姐,哪裡有妹妹先于姐姐定親的道理?
真是苦口婆心了,在祖母跟前碰壁後,又對我講了許多慈愛的話,要我把親事讓給賀長馨。
”
賀長安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揚眉冷笑,“祖母氣得不行,還病了幾天。
結果到了過年的時候,他又有了新主意,想讓我和賀長馨娥皇女英!
這回連祖父都惱了,狠狠地抽了父親一回、”
說着又和阿琇湊得極近,頗為幸災樂禍地小聲說,“抽得有點狠,我父親整個年都沒能下床。
”
阿琇回想了一下齊國公的模樣。
她隻見過一次齊國公賀琳,印象中,那是一位很儒雅的老人。
看來,再儒雅斯文的人,面對着偌大年紀的熊孩子,也忍不住要動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