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颔首,拜别王老夫人後,一家三口離開。
“哎,媛娘,你等等。
”
三人剛出遠心堂不遠,便被宣氏揚聲喚住。
王氏回身,溫和道,“二嫂,可是有什麼事情?
”
宣氏笑的一臉褶子,頗有幾分深意,“你多年不曾歸家,想是早已忘記了路,二嫂帶你們過去。
”
她很是熱情的上前挽住王氏的手。
王氏離家時,這位二嫂已嫁進門來,是以,對宣氏還是有幾分了解的,知曉她定是又有了什麼彎彎繞。
林清婉淡漠的瞥眼宣氏,垂眸并未言語。
王氏,“二嫂,你可是有什麼事情?
”
王氏婉轉詢問,又看眼林大爺,面上為難,他們舟車勞頓,回去定是要沐浴更衣的。
林大爺是外男,宣氏跟着,畢竟不大合适。
宣氏嘴角笑意微僵,“媛娘這是什麼話,二嫂不也是多年不見你,想與你親近親近嗎。
”
畢竟是娘家嫂嫂,顔面還是要給足的。
王氏臉上挂着笑,聲音輕柔,“二嫂誤會了,我們這一路奔波的,身上都是塵土,不幹淨。
”
“容我回去沐浴更衣一番,便親自去二嫂院中陪你叙話,這麼多年不見,我也是想念嫂嫂的。
”
宣氏笑意微收,話止于此,若是她再繼續堅持,就沒什麼意思了。
“當年你嫁去江南,也算是門當戶對,可如今,卻終究是有些不同了。
”宣氏頗有些陰陽怪氣。
當初林家為世家,她自可以挺直脊梁,可如今再回娘家,卻不過是個打秋風的。
她身為嫂嫂,親近她,是給她顔面,莫要不知好歹,還端着貴夫人的架子,畢竟,以後是要在王家生活的。
王氏自是聽明白她話中意思,臉色有些難堪。
“二嫂,今時的确不同往日,可人,卻始終不該忘本。
!
”
當年若非她相勸母親,她又如何能嫁進王家。
宣氏面色一僵,有些讪讪。
“媛娘,你我從閨中時就有幾分交情,我這才趕過來想瞧瞧有什麼能幫上忙的。
”
“也就是我,心眼軟,不勢利,不像某些人,見你落魄,連句話都不樂意與你說。
”
她嘴角撇着,顯然是在陰陽李氏。
王氏沉着臉不言語,握着林清婉的手卻緊了幾分。
有些事,她已經聽說了,林家雖落魄,可她也從未想過要女兒高攀娘家侄兒。
宣氏見王氏臉色難看,這才露出幾分笑意,“這些日子,我也是很看不慣她欺負你的心頭肉,可就是……”
“哎~”她重重一歎,才又道,“可就是我沒權,在這院中,也不過是吃白飯的,即便知道清婉受苦,也幫不上忙。
”
“你是不知道,這大冷的天,她竟是連件冬衣都不給孩子做,那凍的呀…清婉臉都紫了,我瞧着都心疼壞了。
”
“你說這都是當娘的,怎麼就這麼狠呢,清婉雖家世不顯,可卻是個清秀聰慧的,即便她看不上清婉為媳,也不該這般糟踐不是?
”
宣氏擡手撫着鬓角,眼角眉梢斜瞥着王氏的臉色,眼中盡是得意。
王氏握着林清婉的手都抖了,牙齒緊咬,眼圈紅的厲害。
她的寶貝女兒,竟然…過的是這樣的日子。
林大爺出于禮數,遠遠退去一旁守着,周圍就隻剩王氏,宣氏,林清婉,以及三人的丫鬟。
王氏的眼淚險些忍不住,渾身發顫。
林清婉眼中一冷,輕聲開口,“二舅母說笑了,我有未婚夫,是人盡皆知的事,怎會與大舅母扯上關系,什麼兒媳不兒媳的,沒的傷我名聲。
”
她又擡頭看看天色,“這個時辰,二舅母該去大舅母那幫忙整理賬冊了吧,畢竟外祖母讓你幫着管理府中庶務,二舅母剛做不久,可不能偷懶才是。
”
林清婉說一句,宣氏臉色就難看幾分,最後竟透出惱恨之意,卻不是全對林清婉。
見她這幅模樣,林清婉才知她這突然倒戈是怎麼回事。
“怎麼了?
”她驚奇詢問,又突然握住嘴,“該不是大舅母不讓您管,将您趕出來了吧?
”
“哎,也虧的二舅母這些日子為府中庶務兢兢業業,不過沒事,也算是幫了大舅母的忙。
”
給人家當了出頭鳥,沒用處了,轉頭又被人一腳踢開,當真可笑。
林清婉眸中全是嘲諷,氣的宣氏險些抓狂。
“可…這畢竟是外祖母的安排,她老人家不知道,大舅母一人怎能做主,若是以後中饋有什麼事,說不定外祖母還要牽連到您身上,怪您沒有輔佐好大舅母。
”
“依晚輩看,您還是先禀明了外祖母才是,萬一她老人家不允,你卻擅自決定甩手不管了,豈不是讓她老人家不快。
”
宣氏越聽眼睛越亮,對啊,母親還未答應。
那個女人有什麼權利趕她走。
不成,她得去尋母親講講理去,指不定那女人上次得罪母親,母親氣還沒消呢,萬一一氣之下,就将掌家權交給她呢。
越想越心動,她搓着手,對林清婉笑道,“清婉就是聰明,你不說我都忘了,這事是要禀明你外祖母才行,否則豈不是不孝。
”
“那你們先回去吧,我回去一趟,尋母親說道說道去。
”
她話落,便甩着錦帕原路返回,腳步生風。
林清婉收回視線,冷哼一聲。
被李氏擺了一道,自己沒本事找回場子,想利用阿母出頭,癡人說夢!
!
!
!
王氏沉默半晌,突然道,“清婉,你在王府這些日子,一直都這麼過的嗎?
”
“嗯?
”林清婉疑惑擡眼,就見自家阿母滿臉淚水,正心疼的看着自己。
林清婉,“……”
“沒有,外祖父,外祖母都待我很不錯,隻是…隻是哪家裡,都避免不得一些糟心事,我能處理,沒事的。
”
王氏依舊難受,“是母親沒用,讓你寄人籬下受苦。
”
若非有下人在,她怕是就擁女兒入懷,狠狠的哭上一場。
林清婉搖搖頭,拉着王氏往院中走去,“阿母莫傷心,女兒在這真的很好。
”
雖明争暗鬥不斷,但比起林家的親情束縛,也強上不少,至少不那麼傷人心。
李氏給他們準備的院子,離林清婉的錦繡閣不遠,裡面布置妥當,一應用物俱全,一看就知是提前準備好的。
下人們歸置東西,林大爺一個大老爺們,坐在妻女旁,也有些局促,就先去了廂房休息。
“婉姐兒……”
一進屋,下人退下,王氏就抱着林清婉哭了起來,很是傷心。
“我将你捧在手心,千嬌萬寵着,如今卻讓你這般苦。
”
林清婉眼淚也落了下來,“阿母,你别聽二舅母胡說,她就是想利用您對付大舅母,好在中間看笑話而已。
”
“我真的很好,沒受苦。
”
王氏搖搖頭,一個勁的哭,若是沒這事,二兒子也不會在信中提及。
那位大嫂是個什麼脾氣,她是知道的,景胥就是她的命,一旦沾染上兒子,她可是六親不認的。
“不成,我不能留你在這裡受人白眼,咱們得盡快搬出去,這幾日就走。
”
哪怕租個小宅子,至少他們一家人過的舒心,不用寄人籬下。
看人臉色。
林清婉這次沒有拒絕,反而點頭答應,“成,咱們這幾日尋個住處,盡快搬出去。
”
她本是想等二哥來年殿試結束在行謀劃的,可如今,他們總不能一大家子全部寄居于此。
還有宣氏與李氏,阿母初到,宣氏就開始動起心思,若長久以往,豈不是沒有甯日。
母女二人正哭着,得到消息的林軒逸匆匆趕來。
“母親!
”他立在門口,沙啞喚道。
見母親與小妹哭的傷心,眼睛也有些酸澀。
“兒子擔心數日,就怕…就怕……”他沒有勇氣出口,眼圈紅紅。
他怕他的家人折于嶺南山,那樣,他定會悔恨終身。
王氏擦擦淚起身,“逸哥兒~”
眼前的兒子瘦了一圈,雖依舊豐神俊朗,滿身書卷氣,卻多了幾分沉穩與鋒利。
臉上也是顯而易見的憔悴。
“母親!
”林軒逸強忍激動走上前,“孩兒還以為…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
天知道,他這幾日經受了怎樣的身心折磨。
“你這逆子,還記得我這個母親?
”王氏卻陡然沉下臉,随手拿起軟枕砸向林軒逸。
“你忘記我是怎麼教導你的嗎?
你竟敢與人暗中幽會,毀人姑娘名節,還被人給逮個正着,你讓人姑娘還怎麼做人?
”
“你這個負心漢,我今非打死你不可。
”
“混賬東西,哪個教的你禮節,無媒無聘的,你讓人姑娘跟着你被人指摘,你想要人家命不成!
”
王氏氣急,直接扔掉軟枕,用手捶打着林軒逸,邊厲聲斥罵,林軒逸從小到大,王氏還從未因他生過這麼大的氣。
林軒逸抿着嘴,巋然不動的任王氏打罵。
“是兒子不對,給林家丢人,還累的父母親為我操心。
”
王氏一巴掌拍他頭上,“你是連累林家嗎,你是連累了那姑娘。
”
“若是真心喜愛,為何不告知于我,咱們即便落魄。
可也該三媒六聘登門,向人家求親才是,你…你如今,這算什麼?
”
林軒逸臉上很是自責,不言不語。
“母親!
”林清婉伸手拉住王氏,“母親,這事,是你誤會二哥了,二哥是你一手帶大的,他什麼品行,難道您不清楚,他怎會做出那等混賬事來。
”
“這次,實是被人算計,信中,二哥不便與您細說。
”
林清婉拉着王氏坐下,“阿母,你先喝杯茶緩緩,女兒将事情來龍去脈細細說予您聽。
”
王氏神色一變,點點頭,又問,“究竟是哪家的姑娘?
你可曾見過?
”
對女兒的眼光,她還是相信的。
信中林軒逸隻大略講述,并未提起那姑娘身份,想是擔心出意外,毀了那姑娘名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