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悶棍這種事,雖然能出點氣,但對于解決問題卻是一點忙也幫不上。
對方現在擺明了要卡于敬亭。
“如果隻是咱一家的事兒還好說,可那麼多工人還等着吃飯呢......”
王翠花這段時間跟鄰居們也打成一片了。
住在這的,都是啤酒廠的職工。
這廠子不大,職工也不算多,王翠花充分發揮了她在村裡給人看事的本事,很快就把誰家啥情況都摸清了。
“之前不開工資,家家戶戶都是硬挺着,現在好容易有點起色了,要因為咱們家的私人恩怨,搞得大家夥又吃不上飯,也犯不上,左右道個歉也不會少塊肉,你去就是了。
”
看于敬亭抿着嘴不說話,王翠花補充了句。
“大不了你嘴上道歉,心裡罵她全家,你罵她祖宗十八代都行,實在不解氣,讓你爹找他們落單時套麻袋揍一頓也行,為了生活,道個歉不丢人。
”
如果隻是她自家的事兒,王翠花肯定不會讓兒子低頭。
可這不還捆着好幾十口子麼。
“這時候道歉,後面肯定還會沒完沒了,他們就是想拿捏着咱們。
”穗子說道。
“那也不能帶着好幾十口子一起紮脖餓着啊,這眼看就要過年了,大家還等着廠裡發福利呢。
”
如果按着于敬亭的計劃,年底廠裡肯定能發獎金,還能給大家分不少年貨,忙了一年,大家都盼着呢。
“道歉是肯定不能道的,但咱未必沒有辦法。
敬亭,下午你就找領導,引咎辭職,不幹了。
”
“啊?
”王翠花沒反應過來。
于家父子集體沉默,一個垂眸,一個敲桌子,都在琢磨穗子這步棋用意何在。
“他們想讓咱低頭,那咱就低個大的,飲料的配方在咱們手裡握着,他們即便是換人接管也是沒用的,屆時不用咱們出面,工人們自然不幹。
”
穗子鼓搗飲料時就留了心眼。
為了防止别的廠跟風模仿,她特别叮囑于敬亭,配方比例一定要保密。
雪糕廠的配方,于敬亭輕松就搞到手了,這就說明雪糕廠的工作流程是有問題的,前車之鑒讓穗子早就有了準備。
“你明兒一早,頂門去局裡辭職,不要給領導考慮的機會,咱全家收拾東西回老家待幾天,姣姣暫時在王卉家住幾天,不出一周,他們就得上門請敬亭回來。
”
“那如果,他們不請呢?
咱不就騎虎難下了,到時候鐵根回不去,工人們年底别說是獎金,工資都不見得能開出來。
”
“他們不可能不請。
除非,領導是個棒槌——沈家還沒到隻手遮天的地步,局裡就他自己獨大了?
”
穗子也是想放手一搏賭一把。
沈家上來就想拿捏于敬亭,這個口子不能開。
“已然是得罪人了,就不怕再多得罪點。
”
轉過天,于敬亭按着穗子說的直奔局裡,剛好領導們在開會,他就把寫好的辭職信放桌上,潇灑離開。
辭職信是穗子寫的,長達1000字,洋洋灑灑寫滿了對廠裡的熱愛與不舍,文筆發揮到了極緻,中心點就一個,他于敬亭是愛廠愛職工的,奈何有些人甯願犧牲工人們的生計,也要講所謂的規矩。
穗子用了句詩,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這一句,很能體現他的心情了。
穗子甚至還領悟到了楊金環的大綠茶精髓,茶裡茶氣地在辭職信的末尾寫上,他于敬亭願意把這倆月工資拿出來,給工人們當獎金。
盡管這點錢對工人們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
沈國富開完會出來,看到這封聲情并茂的辭職信,無比慶幸。
還好,隻有他自己看到。
這玩意要是讓别人看到,豈不是會讓人覺得,是他把于敬亭擠兌走了?
沈國富心裡隻道于敬亭太年輕,過于沖動。
離職這麼大的事兒,竟然隻一紙辭呈,都沒有面談。
意氣用事,正好給了他借題發揮的機會。
可是當沈國富把于敬亭的辭職信翻過來時,他笑不出來了。
這紙的背面有藍印。
一看就是用了複寫紙。
所以,這家夥複寫了一份......給誰了?
!
沈國富細思極恐。
忙把電話打到女兒沈凉吟那,把前因後果一說,電話那頭久久沉默。
好半天,沈凉吟才開口:
“爸,你糊塗啊。
這麼大的事,怎麼不跟我商量?
”
“你小姨跑我這鬧騰,我尋思卡他一下,沒想到這小子這麼硬——你說,他複寫的那份辭職信去了哪兒?
”
沈凉吟雖然是他女兒,但自幼是在爺爺身邊長大的,無論是格局還是謀略,都超過她活了半輩子還活不明白的爸。
“大概率是送到了上級手裡了,而且他用了複寫紙,故意讓你看的。
”
“那現在怎麼辦?
”
沈凉吟輕歎一聲。
“我好好一盤棋,讓你毀了......算了,你不要管了,剩下的,我來辦。
”
挂斷電話,沈凉吟看向窗外。
雪糕廠有個職工活動區,這會工人正在打籃球。
年輕的小夥子們奔跑着,釋放着青春。
恍惚間,沈凉吟仿佛看到了于敬亭的臉。
他個子那麼高,打籃球一定很厲害。
如果不是翻到他的檔案,沈凉吟怎麼也不會相信,那個辦事老道兵行詭道的男人,竟然比她還小三歲。
而最讓她難以相信也無法接受的,是他竟然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
“有孩子......那又如何。
”沈凉吟低語。
這世上的一切,都該屬于強者,婚姻可以束縛他的人,卻未必能管得住他的心。
想到沈國富那通電話,沈凉吟垂眸暗忖,或許,這次辭職,就是個機會。
剛下了一場大雪。
王家圍子被白雪覆蓋。
村長盤着腿,坐在炕上眼巴巴的等着。
爐子上,鐵洗衣盆扣着幾個土豆。
焦香的味道順着鐵盆邊緣飄出來,村長滿意至極。
這是今年的新土豆,他特意挑了麻點多的烤,這樣的土豆起沙,吃起來口感特别面。
對于吃烤土豆,村長多少有些心理陰影在。
去年鐵根夫妻在的時候,他每次烤土豆這兩口子都會出現。
還好,老于家進城了。
想到老于家,村長蹙眉,最近一樁棘手事壓在他心裡,就跟老于家有關。
“一個于鐵根已經很要命了,這水生又活了過來......”村長自言自語,想到那恐怖如斯的爺倆就打怵。
掀開鐵盆,吃個烤土豆壓壓驚,一擡頭,正好看到于家爺倆進院。
土豆落在地上,村長合不攏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