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子冷眼看着陳開德,像是看個陌生人。
怕人笑話,他挂在嘴邊說了一輩子。
越是這樣,越抵擋不住人們對他的嘲笑。
穗子打心眼裡看不起這個所謂父親的男人。
從小到大,她印象裡的父親就是個喝酒不顧家的人。
家裡的一切都是母親做的,這個男人隻會想盡各種辦法拿家裡的錢喝酒,喝完酒就耍酒瘋。
她想不起父親的慈愛,在她成長過程中,這個男人沒給過她一點溫暖,一點也沒有。
所以在這個陳家丢盡了人的晚上,穗子内心毫無波瀾。
看夠了戲,跟着婆家人一起往家走,陳開德看到女兒跟自己擦肩而過時,想要叫住她訓斥兩句。
于敬亭漫不經心地朝着這邊看過來,陳開德被他看得後背一涼,不敢說話。
等穗子她們走遠了,陳開德才敢擡頭。
于敬亭拎着手電走在前面,穗子娘仨走在後面。
一大家子走在一起,遠遠的還能聽到她們說說笑笑的聲音。
看起來是很和睦的一家人,陳開德看了好一會,突然想到,上次他也是這樣看着穗子娘頭也不回的離開的。
“大晚上的,說話那麼大聲,也不怕人笑話......”
陳開德小聲地罵穗子,心裡某處,卻空了一塊。
到了家,王翠花帶着姣姣回房,于敬亭倆眼冒光地看着穗子。
如果不是被李有财的事兒耽誤了,他現在已經跟媳婦探讨詩詞歌賦,研究美好人生了。
穗子被他盯得臉直冒熱氣,壓低聲音說道:
“你進屋等我會。
”
于敬亭好奇她要做什麼,就在邊上看着。
見她打開碗架櫃,從裡面拿出香油瓶——這小媳婦饞的半夜喝香油?
不怕拉肚子?
穗子小心翼翼地弄出一滴,輕輕的塗在嘴角。
這年頭能吃上香油的人家可不是普通人家,于家夥食一直走在全村的前列。
剛弄好,下巴被一雙大手擡起來了。
燈光下,白得跟瓷娃娃似的女人,嘴角有一點點裂口。
不仔細是看不到的,于敬亭眼一沉。
“走吧。
”穗子不知道他看什麼。
他的手指輕輕劃過她細微的裂口,兩道濃眉擰了起來。
好半天,他才說道。
“誰讓你長這麼小的嘴了?
真嬌氣!
”
“?
?
?
”穗子被他說得一頭問号,好端端的,怎麼突然發起這種感慨來了?
“走走走,别在這墨迹!
”于敬亭推着她回屋。
穗子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了,答應别人的事兒要辦到。
卻見于敬亭把那本唐詩丢給她。
“念詩給我聽,老子這兩天有點失眠。
”主要是,體熱,火氣大。
“呃......”穗子有些納悶,這家夥不是很猴急麼,怎麼突然這麼善良?
這是要放過她了?
“看什麼看!
老子又不是沒腦子就想着那檔子事的大牲口!
”
他粗聲粗氣地解釋,臉上卻劃過一抹赧色。
純爺們,那是不能說肉麻話的,所以他是非常兇的跟她強調一件事:他于敬亭虧什麼都不虧自己,自己的媳婦要愛惜,現在就給她弄傷了,以後誰伺候他!
“看你傻乎乎的跟個小鹌鹑似的,還不快念?
再看老子,就地正法!
”
還是那麼兇,可是細品,卻是滿滿的溫柔。
穗子被他暖到了。
白熾燈在小屋裡散發柔和的光。
大紅色的牡丹喜被裡,女人冰涼的小腳丫被男人用腿捂着,她用輕柔地聲音念着唐詩。
年少時,她最喜歡的詩句,毫無保留地分享給他。
這感覺是如此的美好,男人閉着眼,長長的睫毛在臉上留出好看的陰影。
他什麼都沒做。
卻比做最親密的事還能打動她的心。
起夜的姣姣路過哥嫂的房間,聽到裡面穗子念詩的聲音,駐足聽了一會,小腦袋頂上一排問号。
嫂子到底是怎麼做到讓她哥主動學習的?
“嫂子太可怕了,我可要離她遠點......”姣姣小聲嘀咕。
她覺得穗子身上有一種可怕的力量,看着很弱小的一個人,可是穗子就是有能力讓别人聽她的,拒絕不了。
于姣姣覺得嫂子的意念比她哥的拳頭還難纏,她哥這打死也不讀書的,也被嫂子帶的每天詩詞歌賦了,多可怕!
姣姣笃定決心。
她,于姣姣,對着家裡20瓦的電燈泡發誓,打死她也不要跟老哥似的被嫂子帶跑偏,學什麼習,讀什麼書!
長大後愉快的做個跳大神的,多好!
一分鐘後,那個自稱“失眠”的男人睡着了。
穗子無語。
這家夥到底是怎麼做到沾到枕頭就能睡着的?
合上書,在他額頭輕輕地落下一吻。
夢中的他呓語。
穗子把耳朵貼過去想聽他說怎麼。
“穗子,真好.......×。
”
最後那個字沒聽到,穗子一激靈,忙鑽被窩裡躺好。
想也知道,不是什麼好話。
大壞蛋,夢裡都占她便宜!
轉過天,王翠花又在美夢中被吵醒。
拉開窗簾,毫不意外地看到自家的傻兒子嗚嗚渣渣的劈木柴。
昨天是心情太美,無處釋放他那開心的情緒隻能劈柴,今天是純憋的。
媳婦太嬌,他能怎麼辦!
一身精力沒地方使不劈柴難道還要撓牆嗎?
王翠花懶得搭理他,拽上窗簾罵了句。
“二百五,結個婚嘚瑟的不知道姓啥了?
”
早飯,穗子的面前多了一碗雞蛋糕。
穗子用筷子戳戳,好家夥,蒸的可真夠老的。
這是她見過最醜的雞蛋糕,沒有之一!
“看什麼看!
給你就吃!
”于敬亭粗聲粗氣。
這是他趁着穗子蒸飯的時候,偷摸往大鍋裡塞的。
給媳婦補補——畢竟她嘴角都裂開了呢,吃點不用嚼的省得難受。
“哥,你還記得你有個親妹妹嗎?
”姣姣受刺激了。
穗子把碗推給她。
“給你吃!
”
于敬亭瞪眼,敢把老子的心意推出去?
!
姣姣的筷子戳到灰不溜秋的雞蛋糕,遲疑。
為啥跟嫂子和娘蒸的,差距那麼大呢?
上面還撒了一把爐灰?
其實是十三香,于敬亭撒多了。
“呃,嫂子,我哥的心意還是你來吃吧。
”姣姣把碗推回去。
看起來就不好吃,她承受不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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