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雪糕的車間并不似穗子想象中那麼好聞。
空氣裡彌漫着一股甜膩的味道,這種人工合成的味道有些鬧。
衛生條件還算可以,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上級要檢查的原因,工人們都穿着白色的靴子,坐在工位上做雪糕。
一絲不苟的樣子,像極了學校公開課時,學生們的表現。
穗子跟着參觀團一起巡視,隻看了幾個工人的手,心裡就有數了。
沈凉吟用人是真狠,管理上還是有一定魄力的,這些工人的手上都纏着紗布,這是長期機械化重複放雪糕杆被磨出來的。
穗子感慨,沈凉吟這女人的确是有當資本家的本質,隻可惜還是年輕了點,戀愛腦。
如果穩紮穩打,不用旁門左道跟于敬亭競争,憑借她的個人能力和家庭背景,起步階段的于敬亭想要赢,也是很困難的。
“你想什麼呢?
”于敬亭看穗子一直出神,小聲問。
“以人為鏡,反省我自己。
”
穗子雖然覺得沈凉吟戀愛腦上頭有點可惜,但扪心自問,她要是跟沈凉吟一樣的條件,看到于敬亭這麼極具個人魅力的男人,她能做的比沈凉吟更好嗎?
這問題,答案是鈍角。
穗子隻能感歎,上天對她還是太好了,給她重生的機會,讓她擁有更成熟的心和更好的選擇,隻是更多人都沒有修正錯誤的機會,用一生來為年輕時的沖動買單。
“我多少有些惋惜。
”穗子看沈凉吟的工人們把剛做好的雪糕拿過來,挨個分給考察團。
她和于敬亭布這盤棋,花費了很大的心思。
為的就是現在。
答案馬上揭曉,勝負也要出來了,但穗子反倒是沒有了看戲的激動,更多的是對沈凉吟這個有潛力的女人的惋惜。
如果她不走“捷徑”,腳踏實地的做企業,一定會成功的。
多少人都是毀在了“走捷徑”上?
經商耍手段,愛情當小偷,想要破壞别人的家庭當第三者,看似是一條條捷徑,也會在短時間内獲取不錯的“收益”,但長久下來,用這些不正當手段“走捷徑”,沒有幾個有好下場。
穗子和于敬亭的雪糕,是沈凉吟親自送過來的。
她的臉上還帶着勝利者的微笑。
“于廠長,這是我們第二個新品,今天第一批量産,還請你多提寶貴意見。
”
于敬亭沒接,隻是用沈凉吟不懂的眼神看她。
穗子卻對他這眼神不陌生——他看耍猴的,就是這眼神。
穗子接過沈凉吟的雪糕,于敬亭瞬間眼神犀利,看向穗子,伸手搶過來。
他可真怕把她吃壞了,穗子就是好奇,這玩意做出來是啥味。
蘇哲的原話是,超越想象的難吃。
穗子就想知道,是有多難吃。
于敬亭唯恐她嘗,一口咬下去,然後,世界安靜了。
“呸!
”
周圍此起彼伏的聲音,還伴随着幹嘔。
“沈廠長,你們這弄的啥玩意?
臭豆腐味兒的雪糕?
!
”
“感覺像是吃臭掉的死魚!
”
“快給我水!
”
沈凉吟前一秒還等着看于敬亭鬧心,因為這就是他的方子。
下一秒,翻車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考察團。
“怎麼可能?
”
“你自己嘗一個,要命了!
你這是公然投毒?
!
”
考察團的衆人都被這超越想象的難吃玩意震驚到了。
沈凉吟抓起一支放在嘴裡,然後,哇一口吐出來。
是真的難吃。
她大受打擊,用不敢置信的視線看于敬亭,仿佛再問,怎麼會這樣?
“沈廠長,你們的新品都不需要試吃員嗎?
都沒自己嘗嘗,就拿過來給我們?
”于敬亭嘴裡現在還留着那股惡心的味道。
像是臭雞蛋腐敗後的味道,形容不出來。
此時的沈凉吟,渾身冰冷,眼前發花。
她終于意識到,她丢人了,丢了大人。
周圍所有人的表情,在她眼裡都成了慢動作。
她隻看見這些人的嘴在動,卻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麼。
腦子裡隻剩下一句話反複跳動:怎麼會這樣?
按着正常流程,新品是需要試吃的,但她太急于表現,急着向所有人證明自己,也是因為今天的節點剛剛好卡在這,沒顧得上試吃。
之前從啤酒廠偷來的配方,做的頭一款雪糕,效果好極了。
她嘗到了甜頭,感受到了“走捷徑”帶來的快感,膨脹的野心讓她失去了正常的判斷。
沈凉吟感覺她的世界像是玻璃一樣,碎成了無數片,每一片都寫着她過去的努力。
她是家中獨女,為了證明自己不比男孩差,她總是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努力讀書,努力做企業。
過去的種種,在此刻全部被撕碎,她的那些過去拼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笑話。
沈凉吟搖搖欲墜,突然,她像是明白什麼,指着于敬亭質問:
“是你,這一切都是你早就安排好的?
!
”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
沈凉吟眼圈泛紅,牙關緊咬,看看穗子又看看于敬亭,她現在恨不得拿刀砍了這一對可惡的男女!
“你布這個局,很久了吧?
你從一開始,就打算算計我?
”
常玲見沈凉吟氣到把真心話說出來,忙拽沈凉吟,示意她不能說了。
已經有人側目,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偷别人的配方,本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尤其是失敗的配方,更是笑柄。
現在能做得,就是打落門牙和皿吞。
“沈廠長,人生在世不稱意,很正常,你們研發半年的新品,看來是不怎麼成功,再接再厲吧,倒是我們廠也剛好研發了幾款新雪糕,各位不如去嘗嘗?
”
于敬亭大局在握,對考察團發出邀請。
沈凉吟閉眼,知道自己無力回天。
常玲更是氣得雙拳緊握,這下都完了。
沈家三代人的心皿,極力促成的這次沈凉吟首秀,卻成了大型丢臉現場,倒是給于敬亭這個新瓜蛋子做了嫁衣,便宜了他漁翁得利!
“于廠長,你們廠不好好做啤酒,鼓搗這些能行嗎,會不會也是死魚爛蝦味的雪糕啊?
”
“我們廠底子薄,沒有沈廠長财大氣粗花半年研究新品,這就是我媳婦跟她朋友倆鼓搗出來的,好不好吃嘗嘗就知道了。
”
于敬亭就差把老子涮你玩說出來了。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