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藍瀾說有個戶部侍郎要見蕭驚寒,蕭驚寒便先行趕去衙門了。
言豫孤零零回到自己院中,他穿過美麗的庭院,也無暇欣賞,他的腦海裡全是當初那女子的聲音:
“别扭啥?
解毒還分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不聽話紮暈你。
”
“喂,别以為我走了你就可以睡着不起來了,你這條命是我救的!
要是死了,追到閻羅殿也把你拎回來。
”
“看起來挺富裕的,争氣點啊公子哥,再見。
”
他能撿回一條命,全靠緣分讓他遇見了醫術高超的她,他雖被蒙了眼睛,什麼都沒看見,但他始終記得那有趣的話,動聽的聲音。
他深深戀上了這個素未謀面的女子,他甚至想查到她身份之後,就上門提親求娶。
顧朝惜之前還打趣他,說以他這條件,臉不錯,家世不錯,還有他的錢,對方指定願意嫁給他,他都準備當傧相了。
可現在……
言豫望着淅淅瀝瀝下起來的雨,暗自感歎,“是天意弄人?
是你,你是我的皇嬸。
”
是他最敬愛的皇叔,心愛之人。
蕭驚寒在衙門裡見到了戶部侍郎蔺槐安,他還不到四十歲,出身蜀中大族蔺氏,為人謙和有禮,端莊儒雅。
他筆直的身軀見蕭驚寒時,恭敬彎下,“下官參見王爺,王爺必定因銀錢之事而來,下官此刻已經清點了此次可用的銀錢與糧,再撥預算購買藥材,這裡是賬簿,還請王爺過目。
”
蕭驚寒拿起賬簿,仔細的翻閱,他倒是看到了能出庫的銀錢和糧食,但是數量比之前的預算,少的隻有十分之一。
“這些銀錢和糧,根本不夠他們所用,那裡已經彙聚了幾百人,近些日子還有蜂擁而去的難民,這不夠他們支撐十日的。
”蕭驚寒握着賬簿的手收緊。
蔺槐安也深知,但他沉穩道,“王爺,這已經是下官職權範圍内,能做的所有了,尚書大人呈遞了告假貼,如今下官無法去打擾他;
這些時日,王爺若能想辦法見到皇上……”
他沒有說完,但蕭驚寒知道,這件事到最後,還是得他見到皇兄,當面向他禀告情況才可以調動幾部的官員成事。
而且慕晚吟她們已經勞累許久了,還沒有太醫和醫工去幫忙。
他心急不已。
待他去到皇城,門口是段玉恒親自巡視把守,他若要見皇兄,就非得闖宮不可。
蕭驚寒一身寒氣的回了言侯府。
言崇遠說他想了個辦法,看能不能奏效。
安置房内。
食物和藥材的斷絕,讓人心浮動,重症病患者的信心更為不足,他們有的求生意志強,會與醫者撕扯鬧起來,有一個還差點扯下顧小五的面罩。
直到瑰麗的晚霞浮現在天邊,雲錦似火一樣,沿着天際不斷的灼燒,一個重症病人還沒喝完拂冬手裡的藥,便吐了一大片皿,失去了生息。
“王妃!
王妃你快來看看!
救救他!
救救他!
”
拂冬沒見過死人,一時叫的慌亂無措。
慕晚吟雙眼皿紅,走路都在蹒跚,她扶着門框,又把面罩戴的嚴實一些之後,到了病床面前。
人的身子還是溫熱的,但脈搏已經消失了。
慕晚吟有一瞬間的怔楞,等朱神醫趕過來同樣把了脈,他才目光黯然的說道,“節哀吧。
”
人已逝去。
“可是王妃醫術高超,你再救救他吧!
也許能救……”
“王妃是人,不是神仙!
”
朱神醫厲聲的呵斥了拂冬,他同慕晚吟一樣疲憊,一樣不曾停歇的救治病人。
可他被慕晚吟趁亂紮暈,每日都能睡上兩三個時辰,慕晚吟能閉眼的機會卻幾乎沒有。
她每日都在奔波,勞碌,與閻王搏鬥,她實在太累了!
她……怕是承受不住,熬不下去了。
拂冬照顧了幾日的病人,死在她面前,她又不該這麼哭求王妃,兩個錯處,讓她捂住嘴哭了起來。
屋子外也聚集了一些人,他們都戴着面罩,或是勞累多日眼裡全是皿絲,或是已經感染了偷偷溜出來的。
他們都用複雜又憐憫的眼神看着屋内,阿阮害怕屍體,在門口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
慕晚吟原本暈眩疲累,已經很難站穩了,但是這一刻,她脊背挺直,拉過拂冬站在屍體面前,深深的鞠躬。
抱歉。
我們盡力了。
拂冬仍然哭泣不止,她卻挺直了腰背走出去,把病人死亡的消息,宣告給所有人。
第一天有人死亡,後面的幾天,便不斷的有人離去,或兒或女,或為人父母,屍體都被慕晚吟放到拖車上,交由院外駐守的士兵,推去城外火化。
有人不舍親人,拖着病體抗議着要沖出去,“放我出去!
我要安葬我爹,還有我娘!
我怎麼能讓他們被焚燒殆盡,成為孤魂野鬼呢!
”
其他失去親人的,也紛紛被感染,他們痛罵朝廷,痛罵蕭驚寒,還痛罵一直治療他們,安慰他們的慕晚吟:“你說過會治好我們,讓我們回家團聚,過上原來那樣的好日子!
可是現在呢?
我娘死了,二狗的爹也死了,我娘子的妹妹,她才十三歲,還沒嫁人,也被你們拖出去燒了!
你這個慕太醫,宸王t妃,就是這麼治我們,這麼照顧我們的嗎?
”
男子慷慨激昂,顧小五好幾次想上前勸,都被他伸手抓口罩威脅的,不敢上前了。
顧小五和杜陵看着人越來越多,都護着慕晚吟,讓她先行離開。
杜陵:“慕太醫您先去休息一下吧,這裡的場面,我們來勸解,您是女子,總不好讓您一直如此勞累奔波的。
”
顧小五也氣呼呼的,“就是!
哪有這麼白眼狼的人,都沒收他們銀子,給吃給喝,還給他們治好病,他們卻這麼罵您!
簡直狼心狗肺!
”
“宸王和宸王妃沽名釣譽,把我們弄到這來,就是為了做給别人看,我已經兩日沒吃上飯了,藥也用完了……咱們都會被困死在這的!
都會死的!
”
方才那激動的男子,又悲苦地唱了起來。
他對上慕晚吟的目光,以為會在這個女人眼中看到害怕,恐懼,和慌亂的神色,可他瞬間愣住了。
慕晚吟的眼神很平靜,像一潭深水,清晰倒映着自己,卻讓人窺不見她眼底,究竟在想什麼。
她搬來一張椅子,站起來踩到最高,然後俯視着那人,沉穩道,“罵夠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