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媽媽的冷臉相待,小時候的周喜彌不願意跟媽媽親近,甚至有些隐隐的叛逆和厭惡。
小孩子沒有大人間的彎彎繞繞,她那時就像一面澄澈的鏡子,誰給她什麼情緒,她就反饋給對方什麼情緒。
以此類推。
媽媽不愛她,她也就不愛媽媽。
孩子在某一方面的倔強總是有原因的,一旦沒有收到想象中的反饋,孩子就會采用别的方式來表達“不愛”這個觀點。
周喜彌的表達方式就是跟媽媽對着幹。
媽媽越說不能幹什麼她越要幹,包括但不限于以下例子——
媽媽要看《還珠格格》,她邊哭鬧着要看《西遊記》;媽媽要睡覺,她就在家裡放聲唱歌;媽媽跟爸爸說中午想吃土豆絲,她就溜到廚房偷走土豆,等到一頓沒有土豆絲的飯吃完,她才擦擦嘴把土豆從自己的兜兜和玩具箱裡掏出來,放到餐桌上後也不看他們的臉色,飛一般地溜之大吉了。
她的怪異行為經常把媽媽從一朵不食人間煙火的荷花氣成一朵食人花。
每次一看到媽媽沖她發火,她反而就開心了。
周喜彌是個糾結的人,她讨厭有人管她,但又知道管她是愛她的一種方式。
害怕她踩到水摔倒,不要她去河邊玩;害怕她被電到,勒令她不準玩插座;害怕她在外面亂吃垃圾食品,爸爸自己學做披薩漢堡等等。
這一切的一切統統都是因為爸爸不想失去她。
那時的她就像一顆被爸爸捧在掌心的小珍珠,事無巨細着照顧她的一切,包容她在外人眼裡不算好的品質,也能在她犯渾的時候嚴肅教育她,她感受到的愛隻多不少。
可是媽媽沒有管過她。
當爸爸出去工作,隻留她和媽媽在家時,家裡的氣氛會很寂靜,永遠都是她玩她的,媽媽看媽媽的。
正因為如此,她反而想要媽媽管。
說管也不準确,隻是她嘴硬的說法罷了,真實原因不過是她想要從媽媽那找出一絲愛她的痕迹。
但她玩過了頭。
由于她的過分怪異,媽媽提出了精神不正常和被髒東西上身了兩種說法,爸爸無條件信任媽媽,天都沒亮就把她從被窩裡拎出來去了趟醫院。
等醫生說沒事後,爸爸又帶一臉懵的她去了趟寺廟,硬給她灌下一碗菩薩水才肯善罷甘休。
有了這趟經曆,周喜彌再也不敢跟媽媽對着幹了,而是選擇正面出擊,開口問爸爸為什麼媽媽不愛她。
爸爸抱着她卡殼了半天才喃喃出聲。
“媽媽原本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的,她是為了我們才待在這裡,我們得體諒她。
”
她聽不懂,連連問十萬個為什麼,爸爸卻答不出來了,唱着搖籃曲哄着她睡覺。
雙眼徹底閉上前,她聽到爸爸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喜樂,你少跟媽媽對着幹,她很不容易。
”
她意識已經陷入混沌,還堅強地想她還很不容易呢,天天為了看動畫片跑這麼遠,她這麼累有說過自己不容易嗎?
爸媽之間的恩怨,她還是從一場閑談中了解的。
那是一個過年,大家吃年夜飯齊聚一堂,那時的春晚還沒有這麼難看,氣氛在小品的搞笑扮相上熱熱鬧鬧,一切都正好。
周喜彌看不了動畫片不太開心,随便扒拉兩口飯就跑到角落玩玩具,沒玩多久突然聽到大人那桌一陣轟動。
“喜樂現在也大了,你也喝了好幾年中藥養身子,這都幾年了,二胎可以安排上了。
”
聽到外婆這句話,爸爸的笑臉頓時僵了,戰戰兢兢準備開口轉移話題。
“閉嘴。
”媽媽這句話不知道是對誰說的,冷漠道,“我不想生。
”
“那有什麼不想生,媽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啊,女人還是得有個兒子。
”外婆拍了拍身側的舅舅,自豪道,“你看,家裡有你弟弟在,哪有人敢欺負我,你說對不。
”
媽媽聞言突然朝地上摔了杯子,一聲清脆的四分五裂聲打斷了外婆還沒來得及吹噓的話,大家都在驟變的氛圍裡把嘴巴閉上。
直到聽到一聲卧室的關門聲,外婆和舅舅才紛紛露出無奈責怪的神情。
“小良啊,我們家真是對不起你哦,你說說,現在她孩子都有了,怎麼還是這個改不掉的死性子?
”
“媽。
”
爸爸調整了下面部表情打斷外婆的話。
“現在時代變了,生男生女都一樣,我們有喜樂就夠了,本來就不打算再生一個,還有現在大過年的,你非提這件事讨不開心,你又何必怪她呢?
”
“我們哪裡一個字是怪她的意思?
”
白眼翻了許久的舅舅撸起袖子,語氣上揚,似乎非要媽媽聽見。
“她自己什麼德行不知道嗎?
還真以為當初去大城市就能有出路啊?
這不現在嫁人t過得挺好嗎?
姐夫人又好又肯努力賺錢,不知道一天天拉個臉給誰看!
”
“小舅子!
”
一向好脾氣的爸爸猛地放下酒杯,低吼道。
如果說媽媽的怒氣能吸引她的注意力,爸爸的怒氣隻會讓她感到害怕。
一向忠厚老實在家裡不敢大聲說話的爸爸發起脾氣比媽媽可怕多了,她玩玩具的聲音都小了許多。
但她覺得爸爸脾氣發得很對。
她也讨厭舅舅,舅舅每次見她都誇她長得好看,說完轉頭跟爸爸說什麼以後要小心黃毛,黃毛很喜歡她這種長相,出門得看牢點。
爸爸臉色不好看,礙于親戚關系不說話,她聽不懂大緻意思,但也發覺話裡的不舒服,不客氣地開口怼道。
“你出門也小心點,街上的搶劫犯最喜歡你這種長相了,出門讓外婆看牢點。
”
至于為什麼不說外公。
那是因為外公死了,舅舅沒有爸爸,她覺得說外公有點欺負人,于是好心轉了口。
舅舅臉黑了,爸爸卻笑了,先是偷偷沖她比了一個大拇指,然後變臉假裝斥責她。
“好了啊,你這是從哪學來了的,以後不準說了。
”
随便說了兩句,爸爸有安慰舅舅。
“你也别跟喜樂計較,她還是個孩子,童言無忌啊,童言無忌。
”
舅舅不好對小孩子發脾氣,隻能扯扯自己的緊身褲,酸溜溜道。
“不愧是親生,脾氣還真跟那女的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