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下戴了一天的假發,周喜彌第一時間揉揉僵硬的脖子,然後小跑到了浴室檢查自己的發際線。
她将手掌神聖地蓋上去。
還好,沒到四指。
她安撫地摸摸它,期盼它勇敢一些向前邁步,而不要像個逃兵臨陣脫逃。
照了會鏡子她第N次拿出褲兜裡的手機。
手機揣在她戲服兜裡摔摔打打一下午,鋼化膜碎成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網,超清的屏幕被迫退化成七彩缤紛的雪花屏,她撕下再按亮屏幕。
系統自帶的壁紙上有時間,有天氣提醒,有微博推送,也有防詐騙短信。
但沒有蔣煜的回信。
現在也沒有。
她無奈放好手機,對着鏡子搓搓頭發,鏡子裡的頭發經過她揉搓後奇形怪狀,像極了海邊架子上曬幹了的昆布,幹癟僵硬還有一股發膠的海鹽味。
亂糟糟的,完全沒有她在片場教訓宋越英姿飒爽的氣勢。
跟人鬧了别扭還借他的東風狐假虎威,蔣煜說得對,自己還真是一個小沒良心的。
評判完自己她再拿起手機,指紋接觸反應了很久才不情不願的開鎖,像極了正在和她鬧别扭的某個人。
觸摸屏摔壞了導緻她打字費了很久的功夫才打出兩個字。
蔣煜。
這是一個足夠謹慎的開頭,她很滿意這個開場白,手指微動點擊發送。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這十二個字,兩個标點符号外加一個紅色的感歎号。
拉黑她?
蔣煜多大的人了還玩拉黑這套。
她不死心的再發出一條“蔣煜”,仍是得到同樣的回複。
她不解。
難不成他也看到那條測試了?
周喜彌回想上次她在後台幹的缺德事。
網絡上有許多無傷大雅的小測試,那天她刷到一個拉黑對象測試TA多久能發現的小測試。
評論區很多人曬圖,有幾分鐘發現的,有一天發現的,有兩個月發現的,更過分的是有一位女生拉黑對象半年,男生半年内一直沒動作,女生忍無可忍放出來質問男生,男生直接發過來一張電子結婚請帖,把女孩子氣的夠嗆。
她不是幼稚的人,身邊人對她最多的評價就是乖巧懂事,或許因為那晚的後台過于吵鬧,雖然兩人身份對不上,但她心皿來潮想看看蔣煜得多久發現自己被拉黑。
想了也就做了。
原以為拉黑的事情蔣煜大人不記小人過沒打算深究,沒想到沉澱這麼久在這裡等着她呢。
她甩甩頭不再糾結,她在兩人關系中一直是主動低頭解決問題的人,這次也不例外,她翻開通訊錄點到星标朋友撥出“汨”的電話。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
中英交替的機械女聲說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反複給她劃重點生怕她記不住。
她想象不出蔣煜挨個拉黑她聯系方式的樣子,如此反常的行為出現在一個自持的人身上,怎麼想怎麼不對勁。
一通胡思亂想後她越想越慌,趕緊手忙腳亂撥出蔣煜助理的電話号碼,等待接通時心裡預想了幾個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開會?
車禍?
綁架?
外星人降臨把他抓走?
過馬路時遇到了海怪?
或者是……
出軌?
好像她沒資格說這個詞,周喜彌搖搖頭。
電話響了正好一分鐘才接通,對面不是嗓音天天處在變聲期的小助理,而是在她想象裡沒什麼好結局,但聽起來非常安然無恙的蔣煜。
“喂。
”
過于平常的語氣讓她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周喜彌看了看手機上的備注和号碼,又想到自己剛剛還傻乎乎擔心他的人身安全,腦子一抽憋出了一句。
“你好,我找蔣煜。
”
電話挂了。
挂的決絕。
明明是觸屏電話,她在電話這頭仿佛聽到老式旋轉盤電話機被重重挂斷的咔塔聲。
她反應迅速地重撥回去,夢核一般的冰冷機械女音再度響起。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
她知道搞砸了。
一切都搞砸了。
五年間t她隻存了蔣煜助理的電話号碼,身邊有小助理的微信号隻有何寒,可她哪敢為這點小事向何寒開口,說不定剛開個頭何寒就連夜打車過來罵她。
這麼一看,兩人還真是夠不熟的。
蔣煜也是,手機裡除了她再無一位與她相識的人,周喜彌有想過是不是自己潛逃都不用躲在天涯海角他都找不到她。
不過對他來說,他有的是辦法讓自己走回來。
唉。
事已至此。
周喜彌望向鏡子裡和她情緒一樣亂七八糟的自己咬咬唇。
先洗澡吧。
她扭頭就往浴缸走,放水,調水溫,脫衣服,走進去坐下一氣呵成。
她對浴室沒什麼好印象,可又極喜歡獨自待在浴缸裡,一觸即破的泡泡像緊密的魚鱗擁着她,她中二的想自己是一條被魚群擁護的小美人魚。
霧氣朦胧中她躺在按摩浴缸裡放松疲乏的身體,設想如果小美人魚放棄王子繼續生活在深海裡算不算得上是一個完美的結局。
周喜彌放松泡澡時,拿回手機的小助理并不是那麼開心。
首先他不知道為什麼周喜彌打電話找他,其次不知道蔣總為什麼知道他手機的來電人是周喜彌,最後他不知道為什麼蔣總才說了一個喂以後尚好的臉色頃刻坍塌,以及還手機時那句莫名其妙的“半小時後拉出來?
”
入職四年的他依舊不習慣領導說話說半截的藝術。
他大着膽子偷瞄後視鏡裡一臉郁結的蔣總不敢作聲,揣着手機默默思考蔣總讓他半小時後到底拉什麼東西出來。
讓小助理愁容滿面的始作俑者坐在後座臉色臭得跟要去讨債似的。
看到她發過來的消息蔣煜第一時間想到最近被他整垮的幾家公司,雖他為保護周喜彌一直沒公開過關系,但他和她五年了,不可能一點痕迹都沒有,有心者願意查總能查到。
他本着關心的目的去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那一瞬間他無端冒出怒氣,氣這個女人對他的不信任和愚笨,可聽到對面半晌沒講話怒氣漸漸轉為了心疼。
她一定吓壞了。
他想陪陪她,這是蔣煜冒出的第一念頭。
沒想到對面壓根不領他的情,一口一個不見面的借口,他若還聽不出其中壓抑的拒絕之意那這五年全都白睡了。
真是好心被當成驢肝肺。
挂完電話他越想越氣,明明他什麼都沒說隻想去陪陪她,她卻下意識認為他找她就是為了滾床單,他是人又不是種馬,難道他每一次找她都是為了睡她嗎?
蔣煜煩躁地将雙手插進褲兜打算抽根煙緩緩,右手卻從褲兜裡摸出一張小助理還沒來得及送出去的房卡,房卡上妖豔的粉色豹紋像融化了的雙色冰激淩占據他整個手心。
他訂的情趣房。
他把房卡塞了回去。
好不容易平息的怒氣在看到她發過來的又一條消息——
“房間号發我吧。
”又一次被點燃。
蔣煜總能被她委婉又直擊靈魂地氣到,從五年前到五年後的今天,她還真如接受采訪所說的那樣不忘初心。
蔣煜不想聽她再講話又注銷不了她微信号,于是他挨個拉黑她所有的聯系方式。
等他抽完一根煙又覺得自己這個行為太幼稚了,正準備挨個拉出來時助理提醒他會議要開始了。
會議開了一下午,他出差回來第一次忙到天都黑了,回到車上竟一時忘了她被自己拉黑了,看到沒有紅點的聊天框他自顧自的生悶氣,直到聽到小助理說她打過來電話才想起來,他正打算屈尊給她一個機會解釋解釋,沒想到又被那句——
“你好,我找蔣煜。
”
打個措手不及。
五年了。
他不敢相信周喜彌連他的聲音都聽不出來。
“蠢死了!
”
蔣煜松開領帶,重重舒出一口氣,坐在副駕駛被誤傷的小助理頭也不敢回,更加膽戰心驚地握住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