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舞廳内,音樂來到尾聲。
俞初霁以一個漂亮的轉身收尾,被林炫半摟着腰帶出了人群。
剛才的舞步有些激烈,她臉上閃着一層淺粉色,小口小口呼吸,眼睛燦爛明亮。
林炫垂頭看她,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是不是太招搖了?
”俞初霁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當站在舞池最中間時,她感到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自己身上。
俞初霁擡頭,“你是不是故意的?
”
“我故意什麼?
”林炫裝作不知道。
俞初霁被他拉着胳膊,不好動作,便隻能用眼睛瞪他,跟個被人搶走了胡蘿蔔的小兔子似的,眼神靈動。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都知道我和你是一夥的了。
”
俞初霁不好把話說的太露骨,便模棱兩可道。
林炫非要問個究竟,“本來咱們兩個就是一夥的,這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
俞初霁急了,“他們會誤會,會誤會我跟你——我跟你——”
她說不下去了,索性留給林炫一個自行體會的眼神。
果然,當初那些隻是帶着好奇的目光多添了幾分讨好與巴結,直接把她當成三合未來的少奶奶看待了。
林炫笑意燦爛,“你又沒有拒絕。
”
俞初霁臉上的熱度随着這句話變得再次沸騰,别别扭扭地跟着他走,甚至忘了問要去幹什麼。
結果就讓林炫一路拽出了别墅。
“現在就走嗎?
”俞初霁回頭張望,整座屋子依舊燈火通明,裡面的談笑聲随過風傳出來。
林炫打開副駕駛,“嗯”了一聲。
俞初霁有點猶豫,“但是宴會好像并沒有結束。
”
“我家那些人,馬上就要來找你去談那些有的沒的,你要是願意應付他們,我自然樂意陪着你。
”
話音落地,俞初霁就以飛快的速度系好了安全帶。
開玩笑!
她怎麼可能應付得過來?
林炫平靜地開車。
他依舊是那身貴族的裝扮,逃離了燈光和酒色之後,貴氣變成了寂寥。
這是一種與他完全不符的情緒。
甚至俞初霁從不認為自己能在林炫身上看到這麼落寞的一面。
她緊張起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
俞初霁回想,兩人一起和林家人見面時這人的情緒還好好的,那麼意外肯定就發生在林炫和何玉蓮之間。
車子停在了大道旁邊,車身有一個很小的颠簸。
俞初霁的身體随之一晃,接着便落入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她的手放在了硬挺的西裝面料上,感知到了衣料下身體的溫度,以及一不小心觸到的兇針的冰冷。
“怎麼了?
”
她沒有掙紮,因為林炫悄悄将頭垂在了她的肩膀上。
林炫的聲音分明在耳邊響起,可又像是從天邊傳來。
“我沒想到,我應該忍忍的。
”
俞初霁沒聽明白這話中的意思,安靜地等他解釋。
林炫的呼吸聲逐漸平緩,然後就陷入了一個微不可查的程度。
如果不是這人還在自己身邊,俞初霁甚至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她耐心等候,但林炫卻在片刻後直起身來,露出一個淺淺的笑。
“沒事了。
”
俞初霁有種自己被戲耍過的惱怒。
她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被林炫送回家,看着站在門外的這道高大身影,心裡像是被壓了一塊大石頭。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可是細細去想,這點不對勁就像是滴入大海裡的一滴水滴,轉眼間就消失無形。
而這些不妙的征兆,終于在幾天後得到了印證。
俞初霁照常被林炫送回家,遠遠就看到自家單元樓下站着一個佝偻的中年男人。
那背影是如此熟悉,以至于俞初霁在看到的第一瞬間就認出了這人是誰,瞳孔猛縮。
“停下車。
”t她寒着聲音說道。
林炫轉頭,在俞初霁臉上看到了冷若冰霜的神情,緊繃着的側臉像是剛出鞘的利刃。
俞初霁重複,“把車停下。
”
林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能聽話照辦。
車子停穩,俞初霁黝黑的瞳孔中沒有任何情緒,“你先回去,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不要管。
”
林炫的心提了起來,“你現在——”
俞初霁打斷他的話,“如果你要插手,我們之間就徹底玩完。
”
她的語氣不容置喙,凜然逼人,一舉一動都帶着視死如歸的意味。
林炫當然不敢賭。
他攥着方向盤,喉結上下移動,終于在俞初霁堅決的目光下點頭默認,把她在原地放下。
俞初霁目睹着汽車逐漸縮成一個黑點,徹底消失在天邊。
她的呼吸錯亂,手心出現了一層薄汗。
盡管如此緊張,還是堅定地朝着那個人影走去。
其實走近看,與其說這是個中年男人,還不如說這是個窮困潦倒的窮光蛋,身上的衣服破舊,粘滿了泥垢,跟垃圾一樣披在身上。
其實這個男人長得并不差,即便已經皺紋叢生,還是能從中窺見年輕時的風采。
俞初霁比誰都清楚這人年輕時是什麼樣子。
意氣風發,但是又蠻橫固執。
“你怎麼來了?
”她停下腳步,語氣中含着怒火。
那人的身子顫抖了一下,接着就小心翼翼擡起頭,目光停留在俞初霁的臉上,眯起眼睛。
他費心辨認,露出個拘謹的笑容,“爸爸,爸爸來找你。
”
俞初霁覺得這個稱呼無比諷刺。
她一字一頓,“我沒有爸爸。
”
這個人,在欠下外債離家出走的那一天就已經死了。
人身上的劣根性無法磨滅。
俞初霁從不相信她會有改過自新的一天。
“沈寒天,如果你有一點點良知,就不應該再來打擾我。
”俞初霁直呼他的名字。
沈寒天自知面上無光,不敢和女兒對視,便沉默地垂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
他腳上穿了一雙從垃圾桶裡翻出來的軍綠色布鞋,邊緣開了縫,露出來的腳趾裡藏着深深的泥垢。
他确實不應該再來打擾俞初霁。
但是——
沈寒天老淚縱橫,徑直跪了下去,擡頭看着面無表情的俞初霁,嘴向後裂開,發出了一聲凄慘的哀嚎。
他是被逼入絕境的人,是掉進了陷阱裡的困獸。
如果不找俞初霁,就隻有死路一條。
“我的好女兒,求求你,借給爸爸一點錢,不然有人要殺了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