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笑容微頓,她了解阿魚,這個自小在她跟前撒歡的小姑娘,性子軟弱,可從未說過宋氏半點兒不是。
如今又是退婚又是與國公府決裂的,怕不光是外室之由,恐怕宋氏在哪兒将人給得罪了。
阿魚天性善良,不會背後說人是非。
若連她都看出宋氏陰險狡詐,足可見宋氏這回在府裡定然做了讓阿魚都害怕的事。
“阿魚放心,祖母這雙老花眼,看東西是不行,看人卻還是準的。
”盧氏面色沉了沉,冷哼一聲,眼裡閃過一道淩厲之光,“等我回了國公府,定要讓宋氏好看。
”
傅嘉魚明裡暗裡又說了二房式微,王氏卻溫柔賢惠,頗具賢能一事。
盧氏沉吟一說,有些意外的打量懷中的小姑娘一眼,笑吟吟的說,“不愧是成了婚的姑娘,如今都懂掌家看人了,那娶了阿魚的徐公子當真是有福氣。
”
傅嘉魚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羞道,“好了好了,不說啦,祖母睡吧。
”
盧氏扯她一把,讓她别走,就在這屋子裡睡。
傅嘉魚明白,老夫人這是心疼她呢,這院子就一間正屋和兩個廂房,她不忍她在廂房将就。
她感激的彎起眼睛,也不客氣,脫了鞋子上床,就睡在老人家身邊。
老夫人身上帶着一股淡淡的佛香,聞着令人十分安心。
沒一會兒,她便安安穩穩的進了夢鄉。
夢裡光怪陸離,大把大把的銀票漫天飛舞,她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好像是一座直入雲霄的高樓,又好似在衛國公府惠和堂的正廳裡。
有一道癫狂的身影從堂中跑出來,在亭台樓閣間肆意奔走。
一會兒猙獰的笑着,一會兒又發出凄厲恐怖的哭聲。
“哈哈哈哈哈哈,都想要殺我,那就來啊!
”
“人殺不了我,錢也殺不了我!
”
“誰都殺不了我!
”
“那我就殺了你們!
”
那人影如鬼魅一般,閃得極快。
傅嘉魚吓得心髒咚咚直跳,擰着眉心追趕上去,想拉住那人看看她到底是誰。
沒想到,畫面突然一轉,一具蒼老發白的屍體仰躺在松鶴堂的紫檀木拔步床上,秦嬷嬷跌在床邊,哭得傷心欲絕。
滿屋子彌漫着悲痛,她身子蓦的僵住,緩緩走近前去,看見老祖母緊閉雙眼毫無生氣的睡着,心底頓時針刺一般狠狠一疼。
這一疼,讓她直接睜開了眼。
窗外還是一層沉沉的悶青色,淡淡的燭光從窗縫間落進來。
屋子裡殘留着一抹光暈,床帳裡卻仍舊昏暗。
傅嘉魚僵直着身子躺在錦被裡,額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兇腔裡心髒好似小鹿一般砰砰亂撞,惶恐和不安潮水般籠罩着她。
她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伸出小手摸了摸身側,身邊早已冷了。
憶起夢中祖母去世時的場景,她急忙坐起身來,打起厚重的帷帳,急急道,“祖母呢?
”
聽到屋中響動,月落格外高興的從外頭推門進來。
“姑娘醒了?
”
刺目的光暈從門口射進來,外頭熱鬧得沸反盈天,仿佛一場虛景。
傅嘉魚擡手捂住發疼的太陽穴,總感覺眼前月落姐姐的身影也變得有些模糊,聲音好似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她抵了抵眉心,耳邊有人在喋喋不休的說話,她卻根本聽不真切。
她耳鳴了一會兒,難受的靠在枕上,好半天,才從夢中那無盡悲痛的心緒中緩過神來。
“月落姐姐,你剛剛說什麼?
”
月落奇怪的看她一眼,擔心的探出手在她額上摸了摸,見沒有發燒才笑道,“奴婢說,老夫人一大早就醒了,剛去淨房沐浴更衣,這不,外頭就有人敲了門,奴婢同疏星出去一看,原來是宋氏帶着幾個嬷嬷站在外面。
”
傅嘉魚擰眉,卻又在意料之中,“她這麼快就來了?
”
月落眉眼帶笑,喜不自禁道,“是啊,她身後還跟着好幾車的箱子,當初咱們收拾好的幾個紅木箱子也在其中!
”
傅嘉魚徹底醒過神,小手扶着月落的小臂,眼神一亮,“當真!
”
預想過多次的場景,終于實現了,她還有些不敢相信。
月落對上自家姑娘那含着淚光的大眼睛,也覺得苦盡甘來,她笑得溫柔,坐在床邊将傅嘉魚輕輕扶起,“自然是真的,疏星和秦嬷嬷在一起,現在正在清點箱子數目,老夫人本來想給姑娘一個驚喜,不讓奴婢們吵醒姑娘,沒想到姑娘自己起了身。
”
傅嘉魚坐不住了,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眸瞬間明亮如雪,“月落姐姐,快替我更衣!
”
“好好好,姑娘别急。
”
月落找了件明麗的鵝黃長裙,淺黃色上襦,很快便替自家姑娘換上了,又簡單梳了個幹淨清爽的發髻。
傅嘉魚坐在銅鏡前,撫了撫心口。
都說夢是反的,若夢見家中老人死去,反而是增壽的表現。
她嘴角動了動,壓住心底那隐隐的不安,揚起一個含淚的淺笑來,“娘親,昭昭做到了。
”
她再也不會走上那話本裡的老路。
她不會放任宋氏她們霸占着娘親的财富,用來扶持李祐,浪費娘親一生的豪情壯志。
不會讓自己在李祐身上浪費短暫一生。
更不會……早早死在婚後兩年。
她滿心歡喜,又忍不住熱淚盈眶,側過頭,看向供奉在神龛裡的那兩塊牌位,淚水模糊了雙眼。
“月落姐姐,我們出去吧。
”
月落哽咽了一聲,笑中帶淚,道,“嗯。
”
……
宋氏那張臉前所未有的難看。
傅嘉魚一身亮眼的鵝黃,步伐輕快的走到院兒外,渾身上下靈氣逼人,将宋氏的灰頭土臉襯托得格外明顯。
她本就生得極為好看,稍加打扮便昳麗無雙。
再加之眉若遠山,唇如點珠,一雙水眸盈盈潋滟,不施粉黛而肌膚白裡透紅,就好似一朵綻開的豔麗牡丹,真國色生香。
宋氏咬着牙,一夜未睡的臉,像是蒼老了十歲,“傅昭昭,你滿意了嗎?
”
傅嘉魚冷淡的看她一眼,輕笑點頭,“還不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