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立後大典緊鑼密鼓地籌備當中。
慕聽雪從私庫支出了五十萬兩,作為給明月的嫁妝,用于典禮。
為了防止禮部官員貪墨,她還專門從戶部度支司,挑選了兩個精通算賬的老會計,前往監管此事,一應賬目清單都要透明化,跟随核查。
這可把離敬和他的小弟給氣壞了。
“白日見鬼了!
長公主這是做什麼?
選派了這麼兩個老東西,手裡一直捧着算盤,哔哩啪啦地擱那兒算賬。
”禮部左侍郎叫苦不疊。
離敬裝模作樣:“呵,本官一世清名,豈是那等吃黑食的小人。
”
像冊立皇後,這種僅次于皇帝登基的大典,有極豐厚的油水可撈。
比如,皇後的鳳袍,可操作空間就很大,由織造局和尚衣局三百繡娘、二十畫匠制作,開國孝文皇後冊立時所穿鳳袍花了十萬兩銀子,而第五位莊肅皇後冊立時,因天降蝗災一切從簡,鳳袍隻花了八千兩。
比如,大典宴席所用的梨花木案幾,要求四角包金,若是偷偷換成四角包鍍金黃銅,也沒人會特意趴到地上對着桌子角研究。
比如鐘鼓雅樂,上千名樂工,添置千套樂器,悄悄以舊換新,笙管笛箫鼓筝铙,外面纏着大紅花、彩綢緞,也不會有人察覺。
隻要用心鑽營,五十萬兩銀子,少說能昧下二十萬。
現在倒好,長公主竟派了兩個金算盤,像吠日的狂犬一樣,瘋狂撕咬——上午一個負責大典食材采購的禮部主事,因羊肉少了四百斤賬對不上,現在人已經在昭獄裡蹲着了。
“水至清則無魚。
”
禮部左侍郎不住地搖頭,“長公主這樣搞,就是雞蛋裡尋骨頭,故意找茬子。
别說是禮部衙門了,這雲都十八個大衙門,幾十個小衙門,上萬的官員,哪個不是一身故事。
”
離敬頓時撩起了怒火:“她硬要鬥,禮部也不會坐以待斃,定不讓她好過!
”
兩個時辰之後。
禮部尚書夫人,三品诰命的離盧氏,接到了管家傳來的夫君口信兒,立刻準備了禮物,出發前往後宮拜望。
盧家也是雲都名門,七望族之一。
盧家有個太嫔,朝堂上沒有很大官兒的,隻一個五品的中書舍人。
但家裡富貴的很,做胭脂水粉、發簪珠花生意的,最有名的脂紅齋首飾鋪子,就是她娘家的;全國熱賣的香雪,也是盧氏制造。
因攝政王廢除了宮妃殉葬制度,所以現後宮尚存十二位先朝嫔妃。
盧太嫔年輕入宮晚,位份不高,但闊綽人緣好。
太妃們閑着沒事兒幹,經常去盧太嫔的院子裡喝茶聊天。
“盧姐姐聽說了麼,再過幾天,這後宮就要來一位姓晏的皇後了,哎,到時候日子恐怕就不好過咯。
”蘇太妃搖着一把金泥骨團扇,愁容滿面。
盧太嫔呷了一口滾熱的茶:“蘇姐姐行端履直,怕她作甚。
晏家總不能一直遮住這天吧。
”
已經結束了禁閉的離太妃,盤着纏繞在手上的舍利珠串:“咱們以後,還得蒙晏皇後、晏太後照顧。
”
這話一聽就是反話,嘲諷拉滿。
“長姐,小妹來探望您來了——”
離盧氏一進盧太嫔的院子,看到木格雕花的窗子邊兒上,坐了三個人,當即露出十分熱絡的笑容來,“今兒是什麼黃道吉日,竟讓我這誤入了小蓬萊,同時撞上了觀音娘娘和芍藥仙子。
”
觀音娘娘是離太妃的美稱。
而蘇太妃本名蘇芍,十七歲剛入宮時先帝駕幸,盛贊其姿容勝似芍藥仙子下凡。
“脂郡夫人這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
”蘇太妃以扇掩唇,吃吃的笑,這番阿谀她很是受用,“都一把年紀了,還什麼仙子的,就會渾說。
”
郡夫人,是三品外命婦的诰命。
晏澤最早為慕聽雪請封的就是素塵郡夫人。
離盧氏,因為娘家脂紅齋生意太好,就以“脂”為封号。
離盧氏秉性油滑,跟三位太妃推杯換盞之間,已經把她們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從個人到祖上三代,都誇了個遍。
蘇太妃和盧太嫔笑得前俯後仰,就連被褫奪封号極度抑郁的離太妃也久違地露出了笑容。
離盧氏想起離敬的交代,便讓丫鬟取過來三個紅木錦盒:“這是脂紅齋的新款首飾,一百零八顆天然珊瑚珠配翡翠項鍊,六瓣兒蓮花形玉璧環,寶石金钗,贈予三位娘娘。
”
蘇太妃極為動容,她娘家雖然有軍權,但遠在東南,好幾年都見不上一面。
她在後宮的日子,過得也稍顯清貧,頭面首飾,自先帝駕崩之後,就再也沒有添置過了。
離太妃自從被褫奪了縣主封号之後,再也沒有食邑了,還被晏太後罰了俸祿,如今見到名貴首飾,焉能不喜?
“妹妹有心了。
”
盧太嫔第一個收下,這個局本來就是她攢的,跟小妹裡應外合,“這般體貼我們這些被遺忘在深宮不受歡迎的前朝舊人。
”
離盧氏故意露出驚訝狀:“長姐此話怎講?
如何就不受歡迎了?
”
“諸位太妃們,已經六年沒添置過頭面首飾了。
”盧太妃扶了扶額頭上的舊銀簪,幽幽歎道,“現在用的,都舊得不能再舊了。
冊立新皇後,按規矩應該撥二十萬兩銀子給後宮嫔妃們打造新頭面兒,可這次,也不知怎麼的,上面并沒有給咱們打新首飾的意思。
”
蘇太妃和離太妃的臉上,果然浮現不忿之色。
離盧氏趕忙接言:“說起這個,我倒是聽夫君提過一嘴。
說是現在長公主殿下管着國庫錢袋子,她特意交代了,省了後宮頭面首飾的二十萬兩銀子,說什麼……開源節流。
”
“呦,她t倒是會節省,節到咱們頭上來了。
”
蘇太妃冷笑不止,“後宮十二位太妃,難道就這麼入不得她長公主的法眼?
”
離盧氏繼續煽風點火:“可不是嘛,聽說長公主對她那個表妹,就是馬上要冊立的晏皇後,十分闊綽大方。
僅僅織那件鳳袍,就花了十幾萬呢,比開國孝文皇後那件還貴。
用平金法、鎖金法繡了百鳥朝鳳,幾百隻鸾鳥,還是雙面兒的,栩栩如生。
五色袆衣、金霞帔,那叫一個霞光萬道、鳳彩熠熠。
最關鍵的是,那鳳凰在陽光下、在月光下、在房間裡、在樹蔭下看,都是不同的顔色,端得是神奇。
就算是姿色平平隻有五分的女人穿上,也能立刻被擡上十分呢。
”
沒有女人,能抗拒十幾萬兩銀子漂亮衣服的誘惑。
經過離盧氏這麼添油加醋地胡謅,三位深宮寂寞、芳華不再的先帝嫔妃,都想親自穿上那件華美的鳳袍,心中對新後晏明月的嫉妒不已,對長公主不給錢的憎恨也狂飙至頂峰。
離盧氏又取出了九個首飾盒子:“勞煩帶給後宮其他九位娘娘,就算聊表一點孝心了。
”
外命婦入宮觐見妃嫔,也不能逗留太久。
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便離宮回府。
誰讓長公主那個賤人,不撥二十萬給後宮嫔妃打頭面首飾?
如果撥了,依靠着她夫君禮部尚書的關系,這一筆大單子,肯定是她盧家的!
脂紅齋首飾鋪子可是雲都第一。
珠寶首飾都是暴利行業,成本不到十分之一,這二十萬的大單子,盧家至少能掙個十八萬。
*。
*。
*
“竟然在後宮造謠,诋毀我?
”
慕聽雪看着桌案上,東廠督主黃公公,送來的咨文抵報。
黃公公,黃文若,眼底閃過一抹殺氣:“這個離盧氏,分明是無故造釁,她表面上是挑撥十二位太妃太嫔敵視您,實際上是讓十二個世家結怨于您。
”
慕聽雪歎了口氣:“誰讓本公主沒給她盧家賺這二十萬呢,擋人财路,猶如殺人父母。
”
黃文若鄙夷道:“這個離盧氏還以為自己天衣無縫,殊不知她在踏入宮門的那一刻,就已經被東廠的番役給盯上了。
東廠是什麼機構?
她一個隻會動動嘴皮子煽風點火的三品外命婦,毫無權柄,憑什麼覺得,就靠她那點小伎倆,就能躲過東廠的耳目偵查。
”
慕聽雪深以為然。
刑部天牢、大理寺、昭獄,隻要審問犯人,必須要有一名東廠番役從旁監視記錄,說了什麼供詞,用了什麼刑,甚至是罪犯哭喊了幾聲爹娘、流了幾滴皿,都有清晰的記錄;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六部,九卿官署,這些衙門,每日有多少人進去了,在裡面逗留了多久,跟誰說過話,也全部有東廠番役記錄;雲都一共七個城門,來往進出了那些可疑人士,哪位世家子弟去煙花之地點了哪個姑娘,哪位朝廷命官在家裡睡了哪個小妾,甚至是七條商業街大米賣多少錢一斤、糖葫蘆賣多少錢一串,也都彙編成冊。
至于這些情報,全部都會在第二天一早,出現在東廠督主黃公公的桌子上。
以前,這些情報一式兩份,黃公公一份呈送到栖凰宮晏太後的禦案,一份呈送至攝政王府晏泱面前。
現在,情報一式三份,第三份會呈送到長公主府!
這就是實權的滋味兒。
它是世上最誘人之物。
慕聽雪在這一刻總算明白,母後從垂簾聽政的那一刻起,就沒把後宮那些先帝嫔妃放在眼裡了,她們已經不在一個賽道上了,那些嫔妃放了幾個屁東廠都有記錄,東廠番役甚至能把她們放屁時的樣子百分百還原畫出來。
“既然離盧氏四處散播謠言,說我花大價錢給新皇後織了頂級奢靡的鳳袍,不如,把這個謠言給落實吧。
”
氣死她們算了。
“對了,化妝品店也裝修好了,今日就開業大吉,賣美白補水霜。
我倒要看看,她盧氏油膩的香雪,可還能賣得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