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離泛觑着少年天子的神色,見他動怒,知挑唆目的已經達到。
試問哪個皇帝能容忍,一個影響力巨大到可以暗中操控内閣的人存在呢?
這與是男是女無關,謝清鸢早已不是單純的長公主了,她是一個去性别化的政治動物,擁有謝氏皇族皿脈傳承的最高正統性。
“陛下,長公主與唐家合作,制作白砂糖,并巧立名目,讓白砂糖變成和精鹽一樣高賦稅的東西。
”離泛心中嫉妒不已,這麼大一塊肥肉,吃不上。
不止他酸,許多世家都酸,“十月僅白糖一項,就多了六萬銀子的征稅額度,這一年下來,還得了,七十六萬稅銀!
”
白糖稅收都能征那麼多,一年的利潤,可想而知。
謝玄宸調整坐姿,心中喜憂參半:“賦稅增加,國庫豐盈,本是好事,但——”
離泛接言道:“但長公主一家獨大,壟斷白糖,甚至還搞什麼限購令,超過十斤就登記,跋扈的姿态,跟攝政王相差無幾。
她已經控制了精鹽和白糖,每出一種神糧,不想着把種子上交給陛下,讓一國之君分配處置,隻想着搜刮臣等,她這是想通過控制糧食,進而控制雲煌的整個經濟命脈啊!
”
言罷,頓覺得情緒過于激動,有些失言了,趕忙拱手作揖,“老臣失态了,陛下恕罪。
”
謝玄宸臉色越發難看。
這些話,如一根根尖刺,精準地紮到了他的痛腳。
君主卧榻之畔豈容猛虎酣睡?
皇姐日益勢大,已經嚴重威脅到了他,這份威脅,甚至不在權臣晏泱之下!
“自古以來,沽名釣譽,籠絡人心,努力在百姓中樹立仁愛形象的皇室中人,大多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
離泛又添了一把火,“她用白糖重稅斂财,又故意大幅度降低赤砂糖的價格,讨好底層百姓。
她赈災施粥,她慷他人之慨,打了世家大戶,又把世家的田地分給平民,種種行徑,無一不為了提升自己在民間的影響力……”
謝玄宸深吸了一口氣:“皇姐可能,隻是想施行仁義。
”
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
離泛見皇帝不愛聽,便把矛頭對準了晏泱:“陛下,雲煌有兩位大都督,水軍大都督一直于東南光州鎮守,而鎮北大都督為何一直住在雲都?
他不應該駐守在北境麼?
為何要把一半鎮北軍帶到雲都城外安營紮寨,此有違祖制!
狼子野心!
”
謝玄宸氣得嘴唇發烏,他死死地抓住了龍椅的扶手,咬牙切齒道:“朕豈會不知,雲都皇城唯一允許出入的軍隊是金吾衛禁軍,但這朝野,還有誰能管得了攝政王?
”
鎮北軍是地方軍。
就應該屯邊,駐紮北境!
跑到天子皇城腳下,跟謀反也沒啥區别了。
但沒人奈何得了晏泱,衆臣子也不敢公開指手畫腳,就連帝師,也隻敢關緊禦書房的門,跟他偷偷抱怨。
“陛下,狼子野心的攝政王,和圖謀不軌的長公主,他們倆月底就要成親。
”
離泛痛心疾首,說出最大的擔憂,“這二人的勢力一旦結合起來,才是真正的災難,這世上,恐怕再也沒有什麼,能阻止這對惡毒夫妻篡位了!
”
謝玄宸頓時有了一種天塌了的感覺。
各種意義上。
“絕不能讓他們成親!
”
少年天子的聲音,如鐘呂高鳴,震蕩在九根龍楹柱之間。
離泛鋪墊了那麼多,等的就是這句話:“陛下英明。
”
他不是來告長公主狀的,也不是說攝政王壞話的,一切都是為了棒打鴛鴦的合理性。
他暗中破壞,跟皇帝金口玉言下令破壞,完全是兩碼事。
“老師深謀遠慮、多智近妖,想必已經有了非凡之策。
”
謝玄宸眼神陰郁,唇角微微上揚。
離泛覺得天子的笑令人毛骨悚然,小心回道:“陛下謬贊了,老臣愚鈍之人,不過是些微末拙計罷了。
婚是晏太後賜的,讓太後撤回懿旨,顯然不太可能。
那就隻能從婚期上入手。
”
謝玄宸隐約猜到:“還請老師明示。
”
“雲煌以孝悌治天下,父母一方去世,兒女必須守孝三年。
若兒女身上有個一官半職,也必須卸職回鄉丁憂守制。
”
離泛的眼底劃過狠厲之色,伸出一隻手,做出了個抹脖子的動t作。
謝玄宸一聽這話,心下立刻就判了個肯字,嘴上卻道:“母後是國之柱石,朕甚為依仗,莫要傷她。
”
離泛見少年天子一副孝子做派,正色道:“陛下放心,這是自然。
太後娘娘幹系重大,老臣深敬重之,斷然不會動不該有的心思。
長公主有一養父,太後對其有生恩,慕宗啟養育其二十來年,有養恩,若出了意外亦需按生父之禮守孝,丁憂三年,婚禮延期三年。
”
皇帝不想擔弑母的罪名,可以理解。
日後若一個不慎曝出來了,對帝王聲望有損,而且晏太後居停栖凰宮,不好下手。
謝玄宸卻似乎不太滿意:“茗國夫人呢?
”
離泛暗驚。
這一刻,他才發現,龍椅上的少年天子,眼睛裡深藏着與其年齡不相符的殺氣和狠辣。
天子竟想讓茗國夫人死?
殺晏家老夫人的成本,可比殺一個商人出身的肅卿伯,高出幾十倍!
“茗國夫人于武安公府獨居,十好幾年了。
她雖不與攝政王同吃同住,但武安公老宅有鎮北軍把守,她随身有暗衛保護,下手有難度。
唯一的機會,在她去大自在佛寺上香祈福的路上,若做好周詳的策劃,成功幾率可達三成。
”
“崔茗死了,打擊的不止是攝政王,還有中書令崔士甯。
”
謝玄宸目光幽暗。
他恨透了晏黨,也極厭惡把持官員體系和地方的大世家。
崔家勢大,五姓七望之首,累積了七百年的财富,兼并了百萬畝田土,若有朝一日,能逼着他們吐出來……
“既是陛下的意思,老臣照辦便是。
”
離泛躬着身子應道,“隻對付崔茗一人,還是太冒險了。
不若分頭料理,哪怕有一頭成功,都能讓婚期延後三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