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店十點關門。
溫峋讓小胖先回去,他打烊之後去樓上看了一眼,小客廳的燈還亮着,楊萍萍的房間關着門,估計已經睡了。
許星的房間門沒關嚴實,燈光從門縫漏了一縷出來,他走過去,敲了敲門:“許星……”
裡面沒聲音。
他又說:“我進來了。
”
說完,輕輕推開門進去。
許星的房間開着空調,26度,不冷不熱剛剛好。
小姑娘趴在書桌上,頭枕在手臂上,看樣子是睡着了。
溫峋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背朝後,半倚在課桌上,修長的雙腿随意曲着,視線下垂,落在女孩熟睡的臉上。
他的睫毛又粗又硬,燈光自他頭頂落下,眼窩陷進眉骨的陰影裡。
突出的睫毛被燈光照得在眼睑下方留下一片扇形陰影。
女孩臉頰很柔嫩,透着淡淡的粉,在燈光下像一塊上好的玉。
她身下,是一張做到一半的化學試卷。
她的馬尾有些松,臉頰邊落了好幾縷碎發。
有幾根散落在鼻尖,随着她的呼吸輕輕搖搖的晃。
房間裡隻有空調扇葉運作時發出的嗡嗡聲,空氣有些幹燥,溫峋看着她的側臉和那幾根一直晃悠的頭發,彎了唇角。
漆黑的眼裡好像裝了一整個春天的溫柔,軟軟的。
鬼使神差的,他略微俯身,伸出手指輕輕挑起落在她臉頰上的幾縷碎發,小心翼翼地勾到她耳朵後。
可能有點癢,許星鼻尖動了動,他又立馬收回手。
心跳莫名有點快,像是作案後害怕被發現的小偷。
想着,他突然低低笑了一聲,暗罵自己神經病,又不是沒給她順過頭發,還害怕被發現?
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長長出了一口氣,調整好情緒之後,準備叫醒她,讓她去床上睡。
卻突然看見她的唇瓣張了張,無聲地喊“媽媽”。
緊閉的眼角處擠出一滴晶瑩的水珠,順着微微隆起的山根,滑到埋在下方的眼睑上,最後洇入她軟綿綿的毛衣衣袖裡。
溫峋心尖微微一顫,有些滞澀。
有些人,有些事,即便白天壓了下去,卻依舊會在夜晚的夢裡變得清晰。
溫峋輕輕歎了一口氣,用指尖去抹她眼角的淚,他的食指便被水漬浸濕了。
怕她繼續沉浸在悲傷的夢裡,溫峋站直了身體,用了點力氣拍她的背:“許星,醒了。
”
許星猛地從夢中驚醒,鹿眼睜開,水珠又落下來兩滴。
她似乎還沒緩過來,整個人都有點懵。
過了片刻,思緒才慢慢回籠,意識到自己哭了,連忙坐起身,擦眼淚。
溫峋就站在她身邊,看她手忙腳亂的動作,問了一聲:“做噩夢了?
”
許星這才發現他在身邊,擦眼淚的動作停了一瞬,仰頭看他,在他的目光下,呆呆地點了點頭。
但又覺得用噩夢形容似乎不太對,便解釋道:“不是噩夢,是夢到媽媽了。
她說她很想我和外婆,我也有點想她。
”
燈光被溫峋擋了一部分,她就在他投下來的陰影裡。
男人彎腰,拍了拍她的頭:“别想了,去洗個澡,乖乖上床睡覺。
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學校。
”
許星看着他,覺得他今晚似乎溫柔了許多,身體比腦子動作快,往前一倒,栽在他小腹處。
溫峋沒想到她會突然倒過來,整個人都怔住了,渾身的肌肉在瞬間繃緊,第一次,有些無措起來。
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便在他小腹處點點頭,表示她知道了。
溫峋:“……”
他伸手,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子,故意兇她:“坐沒坐相,你這見人就倒的壞習慣哪兒學的?
趕緊去洗澡。
”
許星撇了撇嘴,收起她寫了一半的化學試卷,去床邊拿睡衣,然後打開衣櫃,拿了條幹淨的内褲。
她的内衣褲依舊收納在盒子裡,收納盒是當初她從燕城的家裡帶來的,快遞到的那天,她所有的衣服都是溫峋幫忙收的。
包括内衣褲,經過溫峋的手,整整齊齊地疊進盒子裡,放在衣櫃的一角。
溫峋見她去拿内褲,嗓子莫名有點幹,輕咳一聲之後,說:“洗完澡之後記得下來把門反鎖了再上床睡覺,明天早上早點起來,先跑步,再去學校。
”
許星點頭,又去拿自己的浴巾:“知道了知道了,我會六點鐘起來的。
”
溫峋看見她拿了一條白色的蕾絲内褲,覺得這房間空調實在太高,嘀咕了一句:“冬天那麼幹,開這麼熱的空調幹什麼?
不怕睡到半夜被熱死了?
”
說完,轉身下樓離開,步子比平日裡邁得大了一些,莫名有種落荒而逃的味道。
許星:“?
?
?
”
她擡頭看了一眼空調溫度,26度,不高啊。
她把手臂往上伸了伸,指尖感受到空調吹出來的暖風,也不熱啊。
最後得出一個結論——莫名其妙。
-
第二天,許星到班上之後,發現大家看她的眼神好像不太一樣了。
大概就是鄙夷中帶着疑惑,疑惑中帶着驚歎,驚歎中帶着了然。
許星沒管她們,安安靜靜坐在自己椅子上寫昨天晚上寫到一半的化學卷子。
她不是想開了,而是知道除非賀翎活過來,将知道過往事件的人扯出來,和許志舒當面對質,将他做的事樁樁件件數出來,為自己證明清白。
否則,不管她怎麼說都沒用,也沒人會相信。
畢竟真相在他們眼裡,永遠沒有八卦來得重要。
即便抓到了始作俑者,也沒什麼用,因為流言已經傳出去了。
就算道歉,承認錯誤,也不能讓那些流言說消失t就消失。
再者,還有不到半年的時間她就能離開這裡了,到時候她會把楊萍萍一起帶走,去她們在燕城的家,再也不用和這些人拉扯!
她就懷着這樣的心情,擯棄那些雜念,認真地寫化學試卷。
但總有一些人,分不清時局,就愛往她槍口上撞。
她正在寫化學試卷最後一道大題,剛寫出第一小題的反應方程式,卷面突然被一隻手擋住。
許星筆尖停頓,順着壓在她試卷上的那之後擡頭,看見顧曉水似笑非笑的臉。
周雅站在顧曉水身邊,兩人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顧曉水:“好學生,聽說你媽知三當三,還威脅人家正室,最後生了你這個小野種。
我說,你這麼認真學習有什麼意思?
不如繼承你媽的衣缽算了。
你說對不對?
哈哈哈哈哈哈哈!
”
許星握住筆的手微微用力,指尖透着白。
她看了一眼放在她試卷上的手,在草稿本上寫:[放開。
]
顧曉水不僅不放,還故意把她的試卷抓皺了:“我就不……啊——”
話沒說完,凄厲的慘叫聲已經響徹整間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