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一赢任命的掀起營帳的簾子,腿剛邁進去,一盞茶杯就摔在了他的腳邊。
“你還知道回來?
沒跟着一起到沈叙那裡去?
”
端堯倚在榻上,懶洋洋的曲腿坐着,神色古怪。
一赢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着自家統帥鐵青的臉,他欲言又止。
一赢暗暗歎口氣,想必是自己昨天夜裡真的是做得狠了,使得端堯現在站不穩,若是自家統帥能站起來,怕是上來就要踹自己一腳。
“一赢。
”端堯淡淡道:“說話。
”
“你就沒什麼想說的麼?
”
一赢開口道:“統帥,我沒想背叛你。
”
端堯懶洋洋的掀掀眼皮,他想動一動,可是身上像是散了架一般,根本無法動彈,“那你現在這是在做什麼?
”
“統帥!
”一赢忐忑的走向端堯,撲通一聲跪在端堯面前,“統帥,一赢這命都是統帥的,我無法看着統帥将自己逼上絕路。
”
端堯甚至沒有擡眼看他,他擡起手,小臂上暧昧的痕迹現在在他看來分外諷刺。
“所以,景元帝也沒死對吧?
你在騙我。
”端堯道。
一赢垂下頭,喃喃道:“對。
”
端堯氣極反笑,“一赢,你算個什麼東西?
嗯?
不過是在我身邊呆了幾年,就以為自己特殊了?
也有權力管我的事了?
你好大的膽子!
”
“從最開始,我之所以在那麼多人中挑中了你,就是看中了你聽話。
”端堯一把挑起一赢的下巴,眸子裡沒有一絲先前的溫情,“可是一赢,你現在,将你這唯一的優勢,也葬送了。
”
他一把甩開一赢的下巴,眉眼輕揚道:“我不殺你,可是我也不需要你了,快點滾,滾的越遠越好,你我之間的主仆情意,已經斷了。
”
一赢猛得仰起頭,忙道:“不行!
”
他一把攥住端堯的手,任憑端堯怎麼掙紮就是不放手,“統帥,我不能走!
我要陪在你身邊,我不能……”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一條路走到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死在沈叙手中,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坐上末路,而無動于衷。
端堯笑出聲來:“一赢,你憑什麼以為,你能左右我的決定,你以為你很了解我麼?
”
“你以為你在救我麼?
”
“一赢,你太自以為是了,恰恰相反,你在害我!
”
一赢聞言睜大眸子。
端堯垂眸,“我早就不想活了,在母親死在我面前的時候,西陌禁術折損元氣,是要用壽命交換的,你以為現在,還有多少壽命捏在我自己呢?
”
“我每夜夢魇的時候,你又知道多少?
每每夢回,回到在北疆的時候,看着親人在自己面前互相撕咬,自己的父兄計劃着殺掉自己的時候。
”
“一赢,隻有死,對我才是解脫,而你,什麼都不知道,就妄想替我做決定?
”端堯苦笑一聲,揮揮手讓一赢退下。
一赢定定的跪在原地一動不動,氣得端堯想擡腿踹人。
一赢眼圈泛紅,他怎麼不知道,他與端堯也是因為端堯的夢魇定情。
端堯在京都被西陌皇室派的人追殺,二人便在景山的山洞裡過了一夜。
天寒地凍的,因為怕端堯染上風寒,一赢非要賴在端堯身邊,兩個人依偎着取暖。
也許是山洞引起了端堯在北疆地牢的回憶,夜裡端堯一個勁兒發抖,一個勁兒的喚母親,讓母親帶他走,恐懼得一個勁兒的往一赢懷裡鑽,
一赢又心疼又不知所措,隻能抱着端堯哄起來,整個天下都懼怕的西陌端堯,也不過是一個瘦弱的少年,常年用禁術,已經将他的壽元折的差不多了,天氣差的時候,更是要吃藥才行。
一赢将端堯緊緊扣在懷裡,他的腰一隻手就能攬過。
端堯已經當時已經混亂到他根本分不清身旁的是誰,隻一個勁兒的往一赢身上貼。
那時候端堯不清醒,可一赢清醒的很,從那天他看清了自己的心他不是單單将端堯當成自己的主子,還有自己的心上人。
自己心悅他。
以後端堯每每夢魇的時候,一赢都陪在身邊,将他牢牢扣在懷裡,希望自己炙熱的體溫,能讓懷裡的人溫暖着,離開那冰冷的西陌北境,離開那已經久遠而又殘忍的夢。
“統帥,我都知道,端堯,我心悅你,我都明白,可是……”一赢哽咽着,他曾經想過,若是端堯死了,他一定一刻也不猶豫,直接抹了脖子下去陪端堯。
他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可是他無法眼睜睜看端堯,一步一步走上他自己給自己設的死路。
“來人啊”端堯喚道。
一赢聞言一下子慌了神,他不能離開端堯,若是離開,他将無法再勸說端堯,無法阻止端堯走上死路。
一赢将頭磕在地上,發出悶響,不久額頭就流了皿,“統帥,你怎麼罰我都行!
你打死我也好,怎麼都好,别讓我走!
求你了!
”
端堯面不改色,将手的茶盞捏的作響:“我打你做什麼?
趕緊滾!
一赢你沒聽明白麼?
我不需要你了,滾!
以後也别讓我看見你,你我之前無論是主仆情義,還是一起厮混的情意,現在,都沒了,你與我,已經斷了!
快滾!
最好滾出平雁城去!
愛去哪裡去哪裡,你之前不是說要去隐居麼?
現在沒人攔着你了,快滾!
”
一赢趕忙攥住端堯的手不放,“一赢不去了,哪也不去了,一赢就陪在統帥身邊。
”一赢曾經幻想過,他與端堯二人,找個屋前有溪水的地方,隐居一生,無論端堯最後還能活多久,自己都陪着他,活也陪着,死也陪着。
“快來人!
都死了麼!
”端堯厲聲喚道。
“統帥。
”一群黑甲兵小心翼翼的掀開簾子,道:“統帥這是怎麼了?
”
端堯與一赢的事他們也看得明白,平時端堯想殺人什麼的,隻有一赢才能攔得住,平時就算一赢犯下什麼錯,統帥也不忍心罰他,如今這是怎麼了?
端堯手一指,道:“将他給我丢出去,丢得越遠越好,丢出平雁城,若是他回來了,你們的腦袋,就都别要了!
”
“這……”
黑甲兵有些躊躇,他從未見過端堯發這麼大的火,一般有人惹了端堯生氣,想必就是性命不保,無一例外,可是如今統帥氣得發抖,也隻是将一赢驅逐出去,看來統帥對一赢也是挺舍不得的,如此這般,怎得就鬧成這樣?
“怎麼?
”端堯冷笑出聲:“他不聽我的,難不成你們也不聽我的?
”
“統帥息怒,小的不敢啊!
”
“不敢還不将他給他丢出去!
”
一赢一個勁的搖頭,手裡還緊緊攥着端堯的手,端堯實在沒有耐心,一隻赤紅色的蠍子從端堯袖口裡爬出來,擡起尾巴,狠狠朝一赢手上紮去。
一赢隻覺得吃痛,下一刻,便頭暈目眩起來,直接栽倒在地上。
黑甲衛吓得不行,畢竟端堯養得蠍子,都是劇毒無比,這一下子,怕是一赢已經是兇多吉少了。
端堯眉頭一蹙,“拿着我的令牌,将他送到長陵去,交給北硯,他知道怎麼做。
”
黑甲兵聞言送了口氣,自家統帥這麼說,就是沒死,隻是昏過去了。
端堯見他們沒反應,厲聲道:“還在這兒等着做什麼?
還不快去!
”
“是是是!
統帥放心,我們這就去。
”黑甲兵們将一赢打橫擡了出去。
端堯看着地上一赢磕出來的皿迹,不由得急火攻心,一口熱皿吐到地上。
*
宋珈安邊走便将一赢給的衣服脫下,畢竟若是被大景士兵當成是西陌細作,一箭刺穿可就得不償失了。
走近城門,城門上無數弓箭對準了她的腦袋。
“來者何人?
”
宋珈安眼中快要流下熱淚來,在端堯身邊待了這麼久,一直與外面隔絕着,如今聽到熟悉的大景調調,不由得眼圈一紅。
她高聲道:“我有信物遞于太子殿下!
”
宋珈安沒有說出她的身份來,就從她走來的方向,若是她的身份穿出來,不知會給自己與宋家惹出多少麻煩。
“什麼信物!
你莫不是西陌派來的細作吧?
”
宋珈安道:“那我現在将信物放在門前,你們派人拿給太子殿下瞧瞧,然後再問問太子殿下能不能将我迎進去可好?
”
城門上的人猶豫片刻,許是宋珈安的大景語調太過正宗,不像是西陌t派來的細作,捏着嗓子說出來四不像。
他高聲道:“那你将信物放在門前吧。
”
宋珈安将手中的擦了擦,鄭重的放在城門前,不久城門就開了一條小縫,一個小士兵探頭探腦的出來,一臉戒備的看着宋珈安,一把将地上的玉牌拾起來,又将城門關上。
宋珈安失笑,盡管還沒有進大門,可隻要是靠近大景的地方,就讓她分外安心。
*
沈叙與正則他們正在營帳中計劃着如何能盡快将西陌軍隊擊潰,這時,門外突然傳來消息。
沈叙眉頭一皺,将人迎了進來,他頭也沒擡道:“什麼事?
”
小士兵戰戰兢兢的将手中的玉牌亮了出來,道:“太子殿下,城門外有個人,遞上了這塊兒玉牌,點名要見你。
”
沈叙不耐煩的擡起頭,卻瞬間愣怔。
不隻是他,還有一旁的正則,通體墨色的玉牌,刻着行雲流水的“沈”字,是沈叙的太子令牌,還是正則當初親手交到宋珈安手裡的。
沈叙一把攥緊小士兵的手臂,道:“給你令牌的人呢!
她現在在哪?
”
正則一臉正色提醒道:“主子,小心不對!
”畢竟宋珈安已經被端堯擄走,他怎會好端端的将人送回來。
可是沈叙已經聽不進任何勸告,教連續幾日都沒有宋珈安的任何消息,已經快要将他逼瘋了!
如今見到了希望,就算是陷阱,又能如何?
小士兵沒想到沈叙反應會這麼大,顫顫巍巍道:“現在還在城門外……因為怕她是細作,就沒有放她進來。
”
小士兵的話還未說完,眼前就已經不見沈叙身影。
沈叙恨不能再跑快點,路上的将領見沈叙出來,上杆子對他行禮,可是還未跪下,沈叙就在他們面前沒了蹤影。
隻留下他們在原地不知所措,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能見他們的太子殿下如此失态。
“快!
快将城門打開!
”沈叙命令道。
守城的将領不知為何,可是沈叙的命令他們無法違背,城門大開,沈叙在見到眼前人一刻,呼吸一窒!
宋珈安見城門打開,不由得向前湊過去,便見沈叙身穿盔甲,就這樣近在咫尺的站在自己面前。
她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撲到沈叙懷裡,淚不由得流下來。
沈叙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隻能将宋珈安緊緊扣在自己懷裡,感受懷中人的顫抖。
“回來了,皎皎你回來了……”沈叙的話已經帶上哭腔,這日日夜夜,他自己都說不明白,自己有多後怕!
怕真的來不及救下宋珈安,怕心上人因為自己而死!
他真的想過,若是他與宋珈安沒有交集,端堯也不會三番四次的盯上她,那此刻宋珈安是不是會安安穩穩的呆在京都,呆在足以護她一世周全的宋家。
他太怕了!
宋珈安将頭埋在沈叙懷裡,感受面前人熟悉的懷抱,不禁放聲大哭起來。
“我回來了,我真的好怕,慕堯,我真的好怕。
”宋珈安緊緊抓住沈叙不放。
她重來一世,所有害過她的人,都沒得好報,可是唯獨端堯,是她兩輩子,都怕極了的人。
沈叙輕撫上宋珈安的臉頰,溫聲道:“不會了,以後再也不會了,以後有我在,再也不會讓皎皎遭遇這種事了,皎皎相信我。
”
正則小跑着跟在身後,見二人抱在一起也是松了口氣。
這幾日自家太子殿下,擔心的神色恍惚,怕是再熬幾天,就要出亂子了。
“皎皎,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沈叙邊安撫着宋珈安,邊問道。
宋珈安從沈叙懷裡探出頭來,抹了把臉上的淚,道:“說來話長。
”
沈叙牽起宋珈安的手,道:“那我們回營帳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