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薄嚴城一隻手搭在扶手上,修長的食指一下下點着絲絨緞面。
男人沒說話,眼裡卻滿是寒意和算計。
程通對這樣的薄嚴城再熟悉不過。
共事這麼多年,這是在薄嚴城臉上最常見到的表情。
有時候他也好奇,薄嚴城這小子怎麼保養的。
天天耷拉着臉,苦大仇深地皺着眉頭,臉上卻絲毫不見皺紋呢……
程通正盯着薄嚴城出神,被熟悉的冰冷聲音叫醒。
“别走神了。
薄彥真那邊,盯住了,别打草驚蛇。
另外還有件事——”
話還沒說完,薄嚴城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男人蹙着眉頭,一臉不悅,眼裡有一絲被打斷的煩躁。
以往,他的手機都是常年靜音的。
身處高位的時候,就沒有什麼必須不能錯過的來電了。
可現在不一樣,他心裡牽挂太多,擔心太多,手機已經很久沒有靜音過了。
薄嚴城伸手按下靜音,卻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屏幕。
這一看倒好,男人神色一變,立刻按下了接通。
程通正襟危坐,如臨大敵,以為遇到了什麼要緊事。
待電話接通,薄嚴城一開口,他強忍住才沒翻個白眼。
“晚栀,怎麼了?
”
薄嚴城喉結滾動,低沉柔和的聲音帶着一絲沙啞,眼神溫柔得快要溢出水來,眼底帶着一絲隐隐的擔憂。
溫晚栀很少給他打電話。
除非是緊要關頭,到了她不得不聯系自己的時候,才能接到她的電話。
溫晚栀的聲音還有些幹啞,感冒導緻的鼻音在薄嚴城聽來都無比可愛。
“小舟打來電話,說要你明天去一趟,給木木辦訓練營的手續。
要帶戶口本還有孩子的保險單。
”
薄嚴城默默記下,低聲應了:“知道了,還有孩子上次的體檢報告,對吧?
”
溫晚栀嗯了一聲,少見地猶豫了一會兒,再開口聲音細微了些。
“你……把我的杯子放在哪啦?
”
薄嚴城心裡一軟,他幾乎能想象到,溫晚栀翻箱倒櫃找不到杯子,開口問他又有些害羞的樣子。
男人淡淡笑了一聲,聲音像是帶着溫度的細沙:“抱歉,習慣了,順手放在了櫥櫃裡。
”
“好,那沒事了,”溫晚栀頓了一下,生硬地加了一句,“晚安。
”
對面匆匆挂斷了電話,薄嚴城放下手機,看到滿眼都是揶揄的程通,臉上尴尬了一秒鐘。
忘了這家夥還在。
程通擺擺手,一臉無所謂:“别尬,我都習慣了。
以前更齁的狗糧也不是沒吃過。
”
他話是這麼說,但是心裡還是震驚的。
一個男人有兩副面孔就算了,居然還能那麼絲滑無縫地切換。
要不是他親眼見到,根本不相信這個惡魔一樣的狠厲男人還能有這麼溫情的一面。
就算是親眼見到了,他還是難以置信,說出去恐怕别人會覺得他瘋了。
薄嚴城清了清嗓子,臉上又恢複了一貫的冷漠表情,沉聲交代。
“還有另外一件事,我會把木木送去葉雅舟的車隊集訓,其實也是個借口。
我需要去南美走一趟。
”
程通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好像有很多想問的,但憋了半天就問了一句。
“南美那邊……你還是要去?
”
薄嚴城不是聽不懂程通的畫外音。
他以前沒什麼牽挂,當然也沒什麼後顧之憂。
但現在不一樣了。
好不容易恢複了記憶,也把孩子認了回來。
甚至溫晚栀對他的态度,也在悄悄軟化。
這樣的情況下,他還要拿命去冒這個險嗎……
薄嚴城嚴肅歎氣,點了點頭:“有些事,必須要做。
”
程通露出十分疑惑的表情,隐忍着撓了撓頭,還是咬牙切齒地問了出來。
“不是,薄嚴城,我不明白。
溫晚栀沒有很排斥你,你使使勁兒,滑跪幾年,她心軟,肯定能原諒你。
你到時候帶着老婆孩子,去一個安靜的地方重新開始不好嗎?
幹嘛非做這趟腦袋别褲腰帶上的買賣?
”
薄嚴城難得沒打斷,面無表情地聽着程通一頓輸出,等他喘口氣的時候,才沉靜開口。
“說完了?
”
程通把自己都說發火了,臉色難看地點點頭。
薄嚴城垂下眼眸,不知在看什麼,眼裡有些落寞。
“程通,你是我身邊唯一一個,從頭到尾見證了我對溫晚栀做過什麼事的人。
連你也覺得,那能夠被原諒嗎?
”
程通一怔,啞口無言。
薄嚴城這個狗男人,對溫晚栀做的渾蛋事,發到網上估計要被罵出千層高樓,變成代代相傳的擇偶反面教材。
無視愛人的需求和病痛,懷疑她,不信任她,在感情和纏綿中混入無盡的折磨和痛苦……
這些确實罪不可恕。
程通倒是看明白了,溫晚栀那時候是真的很愛薄嚴城,換個人,估計早想把他頭擰下來了。
當然,薄嚴城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甚至每次,都是以命相搏。
難以接受溫晚栀的死,處理不了自己内心最深處對她的感情。
失眠,夢遊,藥物上瘾……甚至為了保護暮暮和溫晚栀,好幾t次在鬼門關徘徊。
程通歎了口氣,眼裡滿是滄桑和感慨:“你對她做的那些事,确實混賬。
但你也付出了代價不是嗎。
就算要用一生去彌補,也是你自找的。
”
自從薄嚴城把他開除,兩個人不再是上下級關系之後,程通對薄嚴城開口就愈發的不客氣。
後來他發現,人有的時候就是需要被罵醒。
薄嚴城這次也沒有發火,隻是伸手捋了捋額前的碎發,神情顯得落寞而疲憊。
“我不值得擁有贖罪的機會。
現在能為她做的,就隻有把薄彥真和向依然那邊處理幹淨,即使要搭上這條命。
”
程通氣的眼前發黑,恨鐵不成鋼地咬牙切齒:“你又是這個毛病!
人家溫晚栀想要你這條命嗎?
命沒了,孩子也沒了爹,你讓她怎麼去面對?
”
薄嚴城攥着雙拳,擡頭對上程通有些發狠的目光,眼裡混雜着無奈和無措,喉嚨發緊,低聲怒吼,像個困獸。
“你又讓我怎麼去面對她?
”
程通被他眼神裡的悲哀和絕望吓住了,他沒想過會在薄嚴城的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男人的情緒像是隐忍了很久,沖破了兇口便一發不可收拾。
薄嚴城聲音有些不易察覺的脆弱和顫抖,他從未和任何人傾訴過這樣的事情。
“晚栀……她說了,我們是家人,也隻會是家人了。
可我很貪婪!
隻要在她身邊,我就會忍不住想要重新擁有她。
我想象不了下半生沒有她在身邊的日子,所以我必須要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