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溫晚栀淡淡看了一眼薄嚴城,男人眼皮緊緊合着,睫毛微動,眉頭皺出幾道淺淺的紋。
“我沒什麼好問的,我們之間,沒有秘密。
”
莫裡醫生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沉靜的女人,沒再開口,調暗診療室的燈光,開始治療。
“那我開始了,治療期間不要打斷幹涉,防止病人受到刺激。
”
溫晚栀攤開平闆放在腿上,上面是畫了一半的設計圖。
屋裡氣氛有些壓抑,時間過得仿佛很慢。
溫晚栀隻是攥着數位筆,稿子一筆都沒動,眼神落在薄嚴城棱角分明的臉上。
他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薄唇緊緊抿着,臉色卻越來越白,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順着額角慢慢流下。
溫晚栀别開目光,試圖把注意力放回到面前的稿子上,可大腦就像是灌了水泥,一團混沌。
莫裡醫生和薄嚴城一問一答,不時匆匆記下幾筆。
提到孩子的時候,屏幕上的腦電波突然活躍起來。
莫裡醫生神色一凜,馬上啟動電極片,薄嚴城身子猛地一震,從喉嚨裡悶哼一聲。
“暮暮……”
溫晚栀身子一震,難道他想起了暮暮?
心猛地提了起來,溫晚栀下意識揪緊了衣擺。
不,也不一定……
她目光落在薄嚴城臉上,男人還處在深度催眠之中,電極片覆蓋着的肌肉微微顫動着。
“叔叔會帶你出去的,别怕……”
溫晚栀肩膀一松,眼眶發酸。
他應該是想起了城郊化工廠的那場爆炸。
溫晚栀不由自主地傾身靠近薄嚴城,生怕聽不清他胡亂的夢呓。
電擊劇烈而突然的刺激,讓薄嚴城一下子墜入了陌生又熟悉的環境。
刺鼻的氣味,陳舊的廠房,莫名其妙的氣體引起了巨大的爆炸。
薄嚴城身陷漆黑的化工廠,腦子裡像是有一團火。
他沒印象來過這個地方,但每個角落,又是那麼熟悉。
孩子在懷裡縮成一團,有直升機正從遠處轟鳴而來。
更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裡,他聽到孩子喊着爸爸。
火光之中,他看清了兇前抱着的,孩子的小臉。
怎麼會是他!
回憶與現實剝離開來,過往的畫面就像是電影終場般戛然而止。
薄嚴城身子一輕,漂浮在無邊的黑霧裡,不斷墜落。
他記憶裡的暮暮,竟然是溫晚栀的孩子。
那才是他們的孩子。
儀器上的數值劇烈波動,莫裡醫生站起身來,迅速操作着,低聲下令:“叫醒他。
”
溫晚栀愣了一瞬,下意識抓緊薄嚴城的手,手心滾燙。
“薄嚴城,醒醒,薄嚴城!
”
薄嚴城就快在這團黑霧裡睡着了,朦胧之中聽到了熟悉的呼喚聲。
黑霧似乎開了一道縫隙,光照射進來。
睜開眼,熟悉的臉近在眼前,溫晚栀蹙着眉,神情緊張,一雙冰涼的小手攥得他手心生疼。
“我沒事……”
溫晚栀如獲大赦,心落進了肚子裡,淡淡笑着,眼角有些濕潤的痕迹。
“那就好,休息下,我幫你倒杯水。
”
薄嚴城一手撐着沙發坐直了身子,攔住了正好離開的女人。
溫晚栀莫名地停住了腳步,在薄嚴城嚴肅的眼神裡看到了一絲小心翼翼。
“晚栀,暮暮,我是說真的暮暮……”
溫晚栀咽了咽口水,心跳飙升。
薄嚴城果然想起了暮暮,這是她最不想面對的事情。
可這個孩子,也是他殘存的唯一一點,關于自己的記憶。
不然向依然和薄遠也不會費盡力氣,找個可憐的孩子在薄家做替身。
薄嚴城抓着溫晚栀手臂的大手微微收緊:“……他是我們的孩子,是嗎。
”
幾乎是一個肯定句,他沒給溫晚栀留下逃避的餘地。
“呵……”
溫晚栀笑着歎了口氣,眼裡滿是落寞和認命。
不知道什麼時候,莫裡醫生已經悄悄出去了。
屋子裡是儀器的輕微震動,除此之外滿是沉寂。
薄嚴城在等一個回答,但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晚栀,抱歉,是我把暮暮忘了……”
溫晚栀開口生硬地打斷:“不是你忘了。
”
她輕輕掙脫薄嚴城的手掌:“是我壓根就沒告訴你。
”
薄嚴城臉色冷了幾分,眼神不解:“為什麼?
”
溫晚栀一時不知從何開口,沉默了幾秒,薄嚴城眉頭緊蹙,修長的手指揉着太陽穴。
不,溫晚栀其實告訴她了。
在直升機的轟鳴聲中,有暮暮斷斷續續的哭聲。
放t在他耳邊的對講機雜音不斷,溫晚栀帶着哭腔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忍着一陣陣劇烈的頭痛和隐隐的眩暈,薄嚴城嗓音喑啞:“你告訴過我,在對講機裡。
”
溫晚栀纖瘦的肩膀微微顫抖着,隐忍着咬住嘴唇。
那時候,她以為薄嚴城就要死了。
她的确絕望地告訴了他,暮暮不僅是她的孩子,也是他的。
也萬萬沒想到,那是她和失憶前的薄嚴城,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溫晚栀卸了力氣,嘴角牽起,聲音低得像一聲歎息。
“沒錯,溫暮暮,是我們的孩子。
”
薄嚴城腦子裡嗡的一聲,手緊抓住沙發的扶手。
那果然是他的孩子!
應該在薄家老宅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本就應該是溫晚栀和暮暮。
薄嚴城心裡波濤翻湧,眼裡融着複雜的情緒。
歉疚,憤怒,不解……
糾結了一會兒,薄嚴城聲音有些幹澀。
“那,他還記得我嗎?
”
溫晚栀想起暮暮總是纏着自己給他講小松鼠和爸爸的故事,又偶爾會問爸爸去了哪裡……
她硬下心來,模棱兩可地回道:“也許吧,那段經曆,我幾乎沒再和暮暮提起。
”
她還不想讓薄嚴城和暮暮就這樣父子相認。
一方面,薄嚴城的家務事還沒了斷。
另一方面,她還不清楚薄嚴城的意圖。
如果他打算用孩子作為要挾,把自己綁在他身邊,那她就不會讓薄嚴城再見到暮暮。
薄嚴城看到了溫晚栀眼裡的警惕,垂眸起身,套上了大衣。
“走吧。
”
溫晚栀匆匆裝好東西,跟着出了診療室,卻沒想正撞在他結實的背上。
溫晚栀揉着鼻子:“怎麼了?
”
薄嚴城頓住了腳步,蹙着眉望着樓下:“先避一下,我叫人來處理。
”
溫晚栀墊腳越過他的肩膀,看到了門口黑壓壓的一片人。
長槍短炮的,似乎是蹲點的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