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辰時末。
老夫人離開蘇府舊宅,回到國公府後不久,宮中的賜婚聖旨便下來了。
蘇府舊宅裡,傳來宮中內侍宣讀聖旨的聲音: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宋家綰寧端莊恭謹、賢淑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朕躬聞之甚悅,今皇三子君逸,年已逾眾,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
值宋家綰寧待字閨中,與皇三子君逸,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宋家綰寧許配皇三子君逸為王妃。
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
布告,鹹使聞之。
欽此。
”
綰寧規規矩矩的接了旨,給來傳旨的李公公一大包賞銀。
李公公眉開眼笑,從半夏手裡接了過來:“多謝小姐賞賜,這會逸王府應該也收到了聖旨,殿下不放心,特意讓奴才來小姐這裡,小姐莫怪奴才身份低。
”
君逸不得寵,指派傳聖旨的公公身份不高,若不然,也輪不到李公公來。
綰寧笑了笑:“公公哪裡話,我該謝過公公,有勞了。
”
李公公應了一聲,回去復命了。
半夏和杜若相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的露出姨母笑,過來扶綰寧。
“小姐,外頭風大,咱們進去吧。
”
綰寧手握聖旨,低頭看了一眼,有些沒回過神來。
有了這個東西,從此以後,她就真的和君逸綁定在一起了。
想到以後,一時心裡不知是何滋味。
說不清道不明。
呆愣愣的由著半夏和杜若扶她進屋。
進了屋,綰寧在窗前坐下,打開聖旨又看了一遍,腦中出現君逸的臉,嘴角微微勾起。
隨即反應過來,趕忙收斂住表情,眼睛左右看了一眼,頗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
半夏和杜若見狀,都各自去忙著手中的活計,臉上露出心照不宣的姨母笑。
自家小姐和王爺,絕配。
過了好一會兒,見綰寧看著窗外愣神,半夏端著茶水過來,問到:“小姐不高興嗎?
”
綰寧:“哦,沒有。
”
半夏:“那小姐就是很高興嘍。
”
綰寧擡頭,對上半夏一臉的壞笑,這才看出來半夏在打趣她,一時臊得慌:
“好你個半夏,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
”
半夏笑了一聲,往後退了兩步躲開:“小姐握著這聖旨都看了好一會兒了,我當小姐樂不思蜀了呢。
”
聽著這話,綰寧臉一下就紅了:“哪有,你瞎說。
”
“好好好,是奴婢瞎說。
”
半夏連忙伸手捂住唇,而後手指張開一條縫,露出一點點聲音,“奴婢不說,等逸王殿下悄悄的又來了,你們倆說。
”
想到這些日子,君逸不知道偷偷摸摸來了多少回,綰寧臉上的紅暈像晚霞一樣,緋色延綿到了耳跟。
君逸一開始來還避著些她們,後面幹脆大搖大擺的就來了。
綰寧還道她們隻知道碰到的那一兩次,原來她們心裡都清楚明白著呢。
想來是看她默認,也便沒有拆穿。
綰寧自以為背著人,沒想到大家心裡都清清楚楚,想到這裡,綰寧一時羞憤欲死,恨不能就地挖個洞鑽進去。
半夏看自家小姐不好意思,吐了吐舌頭,不再打趣,轉而說道:
“小姐被賜婚了,以後就有著落了。
原來真的是逸王殿下,真好,小姐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如今,小姐脫離了蘇府,又跟老夫人和國公爺相認。
還和逸王殿下有了婚約,小姐苦盡甘來了呢。
”
綰寧走到梳妝台前坐下,拿起桌上的梳子,梳著身前的一縷長發,微微側過頭,有些沒好氣道:
“你覺得那逸王府很好嗎?
”
半夏點點頭,語氣肯定:“好啊,當然好。
奴婢別的不懂,但是奴婢能看出來,逸王殿下看小姐的眼神,和其他人看小姐的眼神不同。
比如策王殿下和恆王殿下,看小姐的眼神是一樣的,他們看的不是小姐,而是別的東西。
隻有逸王殿下不同,他看著小姐的時候,就是滿心滿眼隻有小姐的。
”
綰寧頷首:“哦?
”
半夏認真的想了想,又說到:
“奴婢也說不上來具體,無法形容,就覺得,如果小姐嫁給逸王殿下,一定會過得很好的。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
嗯……,就是覺得吧,逸王殿下看小姐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特別珍貴的寶貝。
這都不算貼切……,哎呀,算了算了,奴婢放棄了,奴婢說不出來。
”
綰寧一雙杏眼微微垂下,長睫微斂,嘴角露出淺笑。
半夏都能看出來,她自己當然也能感覺得到。
君逸,給了她一顆真心,還有滿腔熱忱。
她捫心自問,收到聖旨,心裡是歡喜的。
成為逸王妃,她是心甘情願。
隻不過,心裡多少有些恍惚。
嫁人這件事,讓她不自覺想到前世,心裡有些疙瘩。
重生而來,她沒有想過要嫁人,更沒有想過自己會對另外一個人上心。
但是這件事,就是發生了。
她有些心虛。
君逸單純,炙熱,是明媚如驕陽的少年郎。
而她,心如槁木,已垂垂老矣。
她和君逸是不對等的,她什麼都經歷過了,但是君逸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隻要一想到前世自己嫁過人,她心裡就總有些過意不去。
想到這些事情,綰寧心裡有些亂糟糟的。
她腦子裡出現兩個聲音,其中一個在說: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已經是前世的事情,何必糾結,珍惜眼前,把握以後就夠了。
但是還有另外一個聲音,在告訴她:
是前世所經歷的一切,才有了現在的蘇綰寧。
要不然她還是那個困囿在自以為是的親情和愛情裡面的蘇綰寧,不如這般灑脫,不如這般自在。
更不會和君逸有任何瓜葛。
前世,她忽略不了。
綰寧形容不出自己此時此刻的感受,隻是眼中卻有眼淚掉下來。
她從來都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感同身受,別人不會理解,自己在這一刻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糾結情緒。
她有些頹喪了。
雖然是前世,雖然一切已經重新來過,但是那些出現在她身上的事情是切切實實的,她不可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綰寧擡頭,看向鏡子裡的自己。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