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今晚一直都心神不寧,在床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
慕容桀皺著眉頭問道:“怎麼了?
都快子時了,怎麼還不睡覺?
”
子安幹脆坐起來,抱著被子擔憂地道:“我不知道,心裡亂。
”
“因為壯壯的事情?
”慕容桀也坐了起來,看著她。
“是的,我總覺得,壯壯今晚來還刀疤索的時候,有種絕望的氣息。
”
慕容桀一怔,“你是說壯壯會想不開?
”
“我不知道。
”
慕容桀搖頭,“不可能的,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她不可能再因為這件事想不開,當年她以為蕭梟背叛她,她都熬下去了,現在知道蕭梟不是背叛她,還依舊深愛她,怎麼還會想不開?
你多心了。
”
子安覺得他說得有道理,當初那麼艱難都熬過來了,怎麼會到現在才想不開?
壯壯的抗壓能力不該這麼弱吧?
她重新躺了下來,“希望是我多心了。
”
慕容桀抱住她,“睡吧,沒事的。
”
子安閉上眼睛,但是也沒辦法睡著,半點睡意都沒有。
她試圖代入壯壯,如果她是壯壯,到這一刻她會怎麼做?
但是,她發現代入感是很薄弱的,因為,她不是壯壯,沒經歷過那些痛徹心扉的傷害。
壯壯回到公主府,喚來琴之與瓊華,“你們自打進宮便一直跟著我,我們雖然名分是主僕,但是早比姐妹更親厚,你們待我如何,我心裡清楚,我待你們如何,你們心裡也是清楚的。
”
琴之覺得她的神情有些怪異,不由得擔心地問:“公主,怎麼忽然說這些?
您方才去了哪裡?
”
“我見了蕭梟。
”壯壯沒有隱瞞兩人。
“你去見了大將軍?
”琴之和瓊華對望一眼,都有些吃驚。
壯壯笑了,“是的,我見了他,且與他說了很久的話。
”
“那……”琴之看著她,“你們談了什麼?
”
“不外乎是以前的事情,隻是十一年再這樣近距離地對話,讓我覺得人生無常,所以,我今晚叫你們來,交代幾句話,我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當然我希望我能長命百歲,但是正如我方才所言,世事無常,生死更是難說,如果我先於你們離去,你們可從府中取一筆銀子,我已經交代了賬房的,去嫁人也好,做點營生也好,隻要你們想,就去做,不要顧忌太多。
”
瓊華聽了這話,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眼圈都紅了,“呸,胡說,胡說八道,好端端的說這些話做什麼?
公主若出了什麼意外,我瓊華第一個便跟著去。
”
壯壯淚盈於睫,“你才胡說八道,我若死了,你們還得活著去給我上墳。
”
“不許說這些,說得人心裡發毛,是不是大將軍跟您說了什麼?
”琴之生氣地道。
“不是,別怪他,他很好,我和他隻是有緣無分。
”壯壯依舊維持著一個平靜的微笑,掩飾著千瘡百孔的心。
“那您別說了,快去睡覺,好不好?
別嚇唬我們!
”琴之紅著眼圈道。
壯壯握住兩人的手,輕聲道:“聽我說,若我真的出了什麼事,你們代為轉告蕭梟,讓他好好地活著,找一個好女子,成親生子,過他想過的平順一生。
”
瓊華跳起來,“您別說,別說,奴婢不要聽,這些話晦氣得很,不要聽的。
”
壯壯笑著道:“瞧你,毛毛躁躁的,我也不過是隨便說說。
”
“隨便說也不能說這些的,這不是嚇唬我們嗎?
”琴之道。
“好,不說了,我也困了,今晚喝了點酒,對了,你們今晚早點睡,不必守夜了,明天早些起來,我們去個地方。
”
“去哪裡?
”琴之問道。
“我想去湯山住一段日子,你們先收拾好你們的東西,明日一早再來給我收拾。
”壯壯道。
瓊華點頭,“去湯山也好,去散散心。
”
她們松了一口氣,若公主願意走出去,離開京城,或許心情會好起來的。
“嗯,去吧,我困了,得早點睡。
”壯壯道。
琴之站起來,對瓊華道:“我先去交代車夫,你先回去收拾東西,連同我那些也一並收拾了,多帶點衣裳,我們多住些日子。
”
“好。
”瓊華道。
兩人伺候好壯壯睡下才走出去。
壯壯聽著兩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她緩緩地坐起來,抱著被子,坐了許久,才慢慢地走下來。
寢殿裡點著一盞蠟燭,火苗跳躍,她凝望著那一簇火苗,眼睛裡也倒映著亮光,卻不知道是淚水還是火苗。
茶幾上有茶壺,有水,她倒了一杯,喝了。
她走到書桌前,攤開宣紙,磨墨,想寫點什麼,但是擡筆許久,也不知道有什麼可以寫。
往事一幕幕地在眼前回放,開心的,不開心的,歡笑的,痛哭的,都顯得平靜不已。
像一條直線。
她生命裡的那些曲折,最終都會成為直線。
她放下筆,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沒什麼好寫了,她這一輩子都沒有值得書寫的事情,也無人可交代。
她惦記的,她想遺忘的,都似乎不重要了。
然後,她打開櫃子,取出一件嫁衣。
這件嫁衣,不是蕭梟送給她那件,那一件已經穿在了韓清秋的身上,她親眼看著韓清秋穿著它嫁給了她深愛的男子。
後來,她又命人做了一件,找回那些繡娘,一針一線,都仿照蕭梟送給她那一件去做。
做好之後,她也不敢看,更不敢穿,就一直放在櫃子的最底層,鎖起來。
鎖起來的,不僅僅是一件嫁衣,還有她想嫁給蕭梟的一顆女兒心。
她褪去身上的衣裳,銅鏡裡映著她光潔無暇的身體,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她把嫁衣一層一層地穿在身上,在燭光的映照下,金線發出熠熠光芒,繁復刺繡堆砌出龍鳳呈祥的圖案,一如她心底對未來美好的祝願。
穿好嫁衣,她坐在妝台前,細細地暈染著臉上的妝容,她想要出嫁的新嫁娘,無比的細緻,不容妝容有絲毫的錯漏。
眉毛畫了好幾次,她都不滿意,擦了重新再描,終於滿意了,她笑了笑,在眉心貼上黃花,衝鏡子裡的自己嫵媚一笑。
她有很多的首飾,各種貴不可言的首飾,但是她挑出了一套銀飾頭面,是蕭梟送給她的,在她十四歲生辰那年,他說是他自己跟銀匠打造的。
很精美,是她這輩子收過最好的禮物。
不,不對,她收過最好的禮物,是上天賞賜給她的,那個眉目如畫的男子,她的蕭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