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光仰天長嘶，堂堂大宗師強者，氣息霎時間萎靡的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一如他所料的那樣，前線的異族士卒，正在漫山遍野的退下來。

　　頃刻間，猶如山巒傾倒，江河倒流。

　　東西兩線，他雖目不能及，但料定也差不多。

　　甚至因為他不在的緣故，可能更加混亂。

　　「不準退！
不準退！
後退者斬！
」

　　羅煞悍然拔劍，接連砍了七八個士卒，想要重拾軍心。

　　然而，山海之舟的易主，已經徹底令這些異族士卒喪失了戰鬥的心思。

　　此刻什麼東庭榮耀，什麼萬裡疆土，都不重要了，這些異族士卒隻想回家。

　　羅煞緊咬牙關，看著自己身旁最後的一千忠心侍衛，沉喝道：「給我攔住他們，不準任何人越過戰線。
」

　　他話音未落，一旁的顏光便輕輕搖了搖頭。

　　「算了，同是甕中之鱉，他們又能退到何處去，若是他們有路回去，本帥倒希望他們活下來。
」

　　羅煞怒哼一聲，寒聲道：「顏光，你再拿出個主意來，既然禦神關攻不下，我們該退往何處？
」

　　「這茫茫河畔，何處不是埋骨地？
何去何從，爾等自行決議。
」

　　顏光意興闌珊擺了擺手，頹然坐在帥位之上，和從前的意氣風發，已然判若兩人。

　　羅煞張了張嘴，終歸沒有說話，望著漫山遍野的哀兵，氣的臉色通紅。

　　「東盤城的，都隨我來！
既然顏光靠不住，咱們自尋活路，我就不信，堂堂幾萬大軍，竟會被困殲於此。
」

　　退下來的武者軍團中，很快便分出了一萬多人，站在羅煞身後。

　　「走，隨我去東線，那裡還有數千小舟，河上還有城主大人接應，必能引渡我軍。
」

　　「慢著！
」

　　就在這時，東禹城為首的大宗師強者站了出來，冷聲道：「羅煞，你帶走了東岸僅剩的小舟，我東禹、東靈二城武者，又該如何離去？
」

　　「菱智，我管你們怎麼走？
那些舟楫可都是我東盤城所建造的。
」

　　「你！
」

　　一旁的東靈城大宗師也急了，連忙看向顏光，「統帥大人，你看羅煞……」

　　「狗屁統帥！
」

　　羅煞啐了一口，不屑道：「顏光屢戰屢敗，置數萬大軍生死於不顧，借用那蘇晉一句話，『一帥無能，累死三軍』，回去之後，我羅煞定要好好告他的狀！
」

　　顏光聽完，雙目霎時變得皿紅，死死盯著羅煞。

　　一隻手按在劍柄之上，卻終歸沒有發作。

　　他隻是獃獃望著三個城池的武將，各自將自己屬下的兵馬劃分出去。

　　等眾人分罷，他回頭一看，自己身旁追隨者竟不過寥寥四十餘人，都是他從東庭帶出來的親信。

　　放眼河面上，三位城主竟也不見蹤跡。

　　或者說，是被山海之舟上的陳六言牽制震懾著，不敢輕易出手。

　　此刻的顏光，才終於體會到什麼叫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他身旁，僅剩的一位大宗師武將，也是他帶來的同宗胞弟顏旭，還仍舊不離不棄的守在一側，臉上寫滿悲憤。

　　「統帥，這三城兵馬各自為擁，當初您真不該答應庭主大人來接這個爛攤子。
早知今日局面，不如讓庭主大人罷免這三城城主。
」

　　「罷了……」

　　顏光長嘆了口氣，舉目望向上方。

　　「兵敗山倒，是我顏光輸了，你們誰有能力逃命，儘管逃命去吧，羅煞他們，活不過今夜了。
」

　　顏旭等人還沒想明白顏光的話，便驟然聽到遠處的禦神關上，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喊殺聲。

　　山腰塵煙滾滾，先前將異域士卒殺得屁滾尿流的一萬人間武者再度出現，攜滾滾雷霆之勢快速沖向了左側菱智離去的方向。

　　羅煞與另外一路東靈城武者見狀，腳步絲毫沒有停歇，看都不看一眼後方被追殺的同袍，快速朝東岸開進。

　　別說他們不願意，就連他們手下的士卒都不願相救。

　　事到如今，誰都清楚，東岸那幾千艘船，就是唯一的活路。

　　兩城人走在前面，連自己丟在西線的兄弟軍團都不想理會，又怎麼可能去救東禹城的人？

　　三座城池雖然聯合作戰，但本質上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顏光見狀，內心更是悲哀不已。

　　軍心散了，任憑他這個統帥有治世之才能，也隻能望洋興嘆。

　　「菱智，可還認識我嗎？
」

　　蘇晉一聲大笑，立於大軍上方，蠢蠢欲動便要動手。

　　菱智臉色劇變，咬牙道：「蘇晉，三城分兵而行，為何獨獨攔住我？
」

　　「誰讓你跑的最慢啊，我早就聽我手下彙報過，你們東禹城的士卒實在太爛，他們最喜歡和你們打仗。

　　我說，你們打仗不行也就算了，為何連逃命也逃不過人家？

　　不過你別急啊，我會儘快送他們下去陪你的，你們三座城池的人，一個也跑不掉。
」

　　蘇晉笑著打趣，幾句話將菱智氣的嗷嗷叫。

　　「蘇晉，無恥小人！
你敢與我決鬥嗎？
」

　　「決鬥？
你還不配，讓顏光來還差不多。
」

　　蘇晉丟下一句不屑的話，丟下大軍廝殺，孤身朝著顏光飛掠而來。

　　在他看來，異族人縱有十萬軍，仍然不足為懼。

　　唯有顏光，勉強能算得上是對手。

　　顏光靜靜坐在石頭上，目光平靜如水。

　　待到蘇晉落下，甚至親自搬了一張椅子放在自己對面。

　　「哈哈哈，看不出你顏光還是個好客之人。
」

　　蘇晉拉過椅子，四平八穩的坐下，臉上笑容不止。

　　顏光平靜道：「此戰，是你贏了，但我有幾個問題一直不解，希望你能回答我。
」

　　蘇晉納悶道：「你專程等在這裡，就是為了問我個問題？
」

　　「是！
」

　　「什麼問題，比活命更重要，你怎麼不跟他們一塊去逃命啊？
」蘇晉望著遠處，一臉唏噓道。

　　顏光沉默片刻，幽幽道：「得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縱然離去，我也無心苟活。
」

　　蘇晉大手一揮，笑道：「你問吧，我聽聽。
」

　　顏光死死注視著蘇晉眼睛，緩緩問道：「你們是不是掌握了氣脈丹？
」

　　蘇晉沉默片刻，而後笑著豎起大拇指。

　　「好見識。
」

　　顏光長長一嘆，「看來人間，定有高人相助。
」

　　「高嗎？
」蘇晉擠眉弄眼道：「我也覺得挺高的，要是沒他辦的這三件大事，這一仗勝的可是你了！
」

　　「三件？
」

　　顏光微微一怔，喃喃道：「馳援東線，獻氣脈丹，還有一事又是什麼……」

　　「這麼快就忘啦。
」蘇晉笑著指了指頭頂。

　　「奇襲山海之舟！
」

　　顏光蹭的一下起身，震驚道：「此事，竟也是他所為？
」

　　「不錯，是這三件。
」蘇晉點頭道。

　　「此人究竟是何人？
為何從前的戰鬥中從未出現？
莫非……是隱藏在人間的上古大能？
半神還是真神？

　　不對，普通半神絕無這等本事，莫非……」

　　「別猜了，這人就是個小小宗師，你前不久還見過。
」蘇晉擺擺手道好。

　　「宗師？
」

　　顏光如遭雷擊，大腦瘋狂運轉。

　　片刻後，一張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臉浮現在腦海中。

　　「是他！
」

　　待猜出這張臉後，顏光當場失態，直接驚呼出聲。

　　蘇晉重重點了點頭，呲牙笑道：「上次去約戰，不過是他想去接近一下山海之舟。

　　可惜啊，你顏光出現的太快，導緻距離不夠，我就讓他把那塊表送到你手裡，親自靠近山海之舟嘗試了一番。

　　我也沒想到，這昔日被我當成眼中釘肉中刺的山海之舟，就這麼歸我了。
」

　　顏光雙目獃滯，重新跌坐在椅子上。

　　一股強烈的悔意襲來，讓他心如刀絞，肝腸寸斷。

　　那一日他不屑斬殺的人，竟是導緻戰局逆轉的關鍵人物。

　　如果沒有蕭良做的三件事，現在的蘇晉，早已關破人亡。

　　現在回想起來，他顏光又是何等的狂放驕縱，目中無人？

　　足足平復了良久，顏光面容扭曲，聲音字字泣皿。

　　「不怨天，不怨天……我顏光，敗得不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