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十九趕到甕城北牆時，北府軍已經打通了甕城西牆。

　　一部分在拐角處與甕城守軍僵持，一部分沿著馬道向城內衝去。

　　劉十九心想，完了，城內有失，大軍就成了無根浮萍，落敗是早晚的事。

　　可當他跑到城牆邊，往下一看，頓時被眼前的一幕所震驚。

　　隻見千餘禁軍和數百北府軍的前邊，是數之不盡的百姓，一眼望去看不到盡頭，大街小巷，目之所及全是百姓。

　　有拿農具的，有拿木棒的，還有拿吃飯的傢夥馬勺和剪刀的……

　　拿什麼的都有，穿什麼的也都有，唯一共同點，就是他們的眼神，十分堅定的盯著城門處的敵軍。

　　「做什麼呢，怎麼不衝進去呢？
」秋如狂剛從西城下來，見北府軍愣在那裡不動，大喊一聲，當他看著這數之不盡的百姓時，同樣被震的愣了愣神。

　　「你們幹什麼？
來送死嗎？
」秋如狂畢竟是見過大場面的，上前兩步，怒吼道。

　　「劉十九已經敗了，中原關以後由本帥接管，你們消停回家待著去，本帥饒你們不死。
」

　　「哎呀，你們不怕死是不是，不怕死向前走一步給老子看看。
」

　　嘩啦啦……

　　這整齊的步伐聲震四野，就連秋如狂都下意識的想要後退躲一躲。

　　「媽的，給你們臉了，本帥數到三，你們再不退走，本帥就下令屠城了。
」秋如狂因恐懼而憤怒，他不允許自己被螻蟻嚇到。

　　「一……」

　　嘩啦啦……

　　沒人去組織，也沒人指揮，百姓再次默契的上前一步，表明他們的決心。

　　「嘶……看來你們真是找死啊。
」秋如狂咬了咬牙，大喊道。
「給老子殺，殺光這些無知的愚民。
」

　　身後北府軍沒有動，不是他們不想殺，而是真殺不過來，這些百姓就是站著讓他們砍，憑他們這點人，也要砍個幾天才能砍完。

　　再說這些百姓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他們，怎麼可能不還手？

　　那些農具、馬勺、大剪刀平時都是工具，沒什麼攻擊力，但架不住他多啊。

　　「你們幹什麼？
這不過是一些烏合之眾，殺死一些他們自己就散了，隨本帥殺。
」

　　秋如狂怒吼一聲率先舉刀沖向百姓，百姓們嘶吼著，舉起農具就往前沖。

　　「殺啊，拼了。
」

　　「拼了，王妃說得對，國破家亡，中原關是我們的家，保家衛國不僅是將士們的事，也是我們所有人的義務。
」

　　「拼了，我萊蕪百姓深受王爺庇護，老頭子我不能上戰場為王爺征戰，是我最大的遺憾，今天這個願望圓了，老頭子我死也值了。
」

　　「打死你個壞孩子，王爺說男女平等，老婆子我才能挺起腰闆，不再是奴僕。
」

　　「要是讓你這壞孩子害了王爺，老婆子我又得當牛做馬，老婆子我伺候人伺候夠了，寧願死也不再伺候人了。
」

　　聽著身前拿著鎬頭砸自己的兩個老頭和一個老嫗的話，秋如狂的心哇涼哇涼的。

　　這劉十九給你們灌什麼迷魂湯了，為他死你們都願意啊！

　　秋如狂心裡雖然震驚，手上卻毫不遲疑，手起刀落，兩個老頭一個老嫗全都倒在皿泊中。

　　「誰還敢來，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

　　「王八蛋，你殺我爹，我和你拼了。
」

　　這時又有幾個壯年沖向秋如狂，再次倒在皿泊中，緊接著又是幾個女子，舉起鎬頭都費勁，還是跑了過來。

　　「媽的，老子就不信你們都不怕死。
」

　　秋如狂揮舞大刀，瘋狂砍殺，身前已經倒下數十人，可百姓還在源源不斷往上撲。

　　城門口的禁軍遭到甕城上弓兵的射擊，也都沖向百姓，開始砍殺。

　　可他們雖然裝備精良，勇猛無匹，但架不住百姓太多了，將他們圍得水洩不通，就連戰馬都寸步難行，剛揮刀砍死前邊的，後邊的鎬頭就招呼上來了。

　　有得被生生扯下戰馬，活活按在地上給砸死了。

　　北府軍這邊更加被動，他們雖然結起戰陣，互為犄角，但在城上已經拼殺了一陣，力氣早已不足。

　　他們打過無數戰役，即使在難打的，在交戰的時候也有喘息的機會，可在這裡，隻要停止揮刀，就有一把不知名的農具招呼過來。

　　結果陣腳一亂，陣勢破了，瞬間就要淹沒在人群中，死相十分凄慘。

　　因為百姓發現了他們身上有鎧甲打不動，就往腦袋上招呼。

　　而他們為了裝義兵，還都沒帶頭盔，死的時候全都面目全非。

　　交戰不過一刻鐘，北府兵已經死了一百多人，比在城牆上死的還要快。

　　秋如狂已經沒有信心在攻進去了，殺不完，根本殺不完。

　　仙若風見西城控制住局面，與牧原山登上城牆，此時正站在甕城上，盯著下方的局面。

　　「牧先生，你征戰過的國家不在少數，可曾見到過這樣的刁民。
」仙若風皺著眉頭，雙眼微眯，眼中震驚與恐懼混雜。

　　「沒有，從未見過。
」牧遠山也好不到哪裡去，從不斷跳動的三角眼中不難看出，他的心已經亂了。

　　「我征討過的所有附屬國，他們的百姓大部分都眼神獃滯，毫無生氣，彷彿沒有靈魂沒有思想的行屍走肉。
」

　　「北涼這些刁民不同，他們眼中燃燒著希望的火焰，這股火焰隻能隨著他們的生命終結而熄滅，給我的感覺是不可戰勝的。
」

　　「那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仙若風不甘心道。
「總不能就這樣灰溜溜回北地吧？
」

　　「當然不能撤兵。
」牧遠山轉頭看了看城牆上的各處戰場，沉聲道。

　　「叫秋如狂回來吧，這些百姓我們是殺不完的，隻有殺了劉十九這個給他們希望的人，他們沒了主心骨，不過是一盤散沙。
」

　　「牧先生言之有理。
」仙若風讚歎一聲，對著身邊親衛吩咐一番，親衛跑下城牆叫回了秋如狂。

　　「世子，您怎麼來了，這邊末將還能應付。
」

　　仙若風擺手道。
「殺百姓不是英雄所為，攻打城牆吧，隻要將劉十九殺死，這中原關不攻自破。
」

　　恰巧此時劉十九正在城牆上不斷高呼。

　　「鄉親們，快回家去，快回家去，不要再打了，戰場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

　　北府軍和禁軍雖然死傷無數，可每死一個都要搭上十幾個甚至幾十個百姓的性命，劉十九怎忍心拿他們的命換取勝利呢。

　　「逆賊劉十九在哪裡，將士們隨我沖。
」

　　秋如狂看到劉十九，激動的大吼一聲，帶著人馬猛攻甕城北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