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聲，尾調卻莫名變得尖細了起來，令人毛骨悚然。

　　「你聽到了嗎？
」裴念轉過頭望向楚遙，她點了點頭。

　　但他們並沒有看到任何一個人的身影，還是像之前一樣，他們一旦跨過車門，前一節車廂就會變成一片黑暗。

　　而第六號車廂出乎意料的不再寒冷，楚遙一進去，就感覺自己好像泡在了溫泉裡一樣，從四肢到軀幹都暖洋洋的。

　　「快點兒，過來！
快！
」

　　一個男人的聲音自左側中間的座位下傳出，楚遙和裴念俱是一愣。

　　車廂裡的鬼魂喪屍很常見，第一個這樣大大方方像人類一樣說話的，他們還是頭一次碰見。

　　「快！
別磨蹭了！
他……要出現了！
來不及了！
」

　　那人的聲音催促著，還帶著些許的恐懼。

　　的確，有個東西正在朝他們逼近，楚遙斬釘截鐵地拉住裴念，沖向了聲音來源的那個座位。

　　一雙手伸了出來，直接將他們拖入了座位下方！

　　與此同時，那陣詭異的笑聲又出現了，稚嫩的童聲回蕩在整節車廂裡，極具陰森。

　　「月光光，心慌慌，形單影隻回家鄉。
」

　　「拾得錢，填飢腸，踮起腳尖過空廊。
」

　　「燈驟滅，寒透裳，不見白衣見皿光。
」

　　「你選左，他選右，我來猜猜在哪方……」

　　座椅下方的位置不算寬敞，勉強能擠下三個成年人。

　　男人的手死死捂住裴念和楚遙的嘴，不讓他們發出一點兒聲音，顯然，他對那個正在唱著童謠的孩子很熟悉。

　　楚遙忽然想到，這首童謠，不正是她進入火車後遇到的一系列離奇之事嗎？

　　她是獨自一人醒來的，醒來時便是夜晚。

　　進入四號車廂時，她也的確撿到了一塊錢，買了一份半價的兒童餐。

　　沒有乘客的三號車廂，正好對應了「空廊」，燈光閃爍的二號車廂，也能對應上後一句的「燈驟滅」，而從第一車廂起，溫度就在不停下降，便是「寒透裳」。

　　除了最後的「不見白衣見皿光」和「我來猜猜在哪方」，這首童謠幾乎就是她進入第三個夢以來的所有遭遇。

　　但是，那隻是她的遭遇嗎？

　　這可是閣山本人的噩夢，楚遙隻不過是替他重新經歷了一遍這些事而已。

　　那個孩子還在不知疲倦地唱著，透過座位的縫隙，楚遙能看到，他每唱一句，雙腳都會在座位旁停留一會兒。

　　他在找什麼呢？

　　不過，他停留的時間很短，每次也隻能在左右之間選擇一個。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幸運的話，他們並不會被那孩子發現。

　　染皿的童鞋漸漸靠近，聲音也變得扭曲嘶啞了起來，啪嗒啪嗒的聲音，就好像直接踏在三人的心臟上。

　　「嘻嘻嘻……」

　　男孩的雙手上下翻飛，染了皿的紅繩又被扯成了轎子的形狀，他又向前邁了一步。

　　「左邊，右邊，右邊，左邊……」

　　「哎呀呀，到底選哪個好呢？
」

　　小小的身影已經來到了三人所藏身的座椅旁邊，他像是已經知道了三人的位置，故意拖長了調子。

　　「我來……猜猜……在、哪、方？
」

　　裴念驀然瞪大了雙眸，從他眼中的倒影，楚遙看到了那個孩子。

　　他的脖子如同一條蚯蚓伸了出來，腦袋在另一列的座位下方仔仔細細地搜尋了一番。

　　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東西」，他似乎有些不甘心，但他也隻能乖乖地將脖子收了回去。

　　小皮鞋的聲音漸漸遠去，男人也鬆開了捂住二人的手。

　　裴念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剛才可是將他憋壞了。

　　人在突然受到驚嚇的時候，會不自覺地進行口呼吸，但他的嘴又被捂得死死的，差點兒因為缺氧而背過氣去。

　　楚遙率先從座椅下方爬了出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裴念和另一個人也依次鑽了出來。

　　她這才看清，男人的樣貌有幾分眼熟，是她在二號車廂裡見過的那個中年男人。

　　他顯得有些狼狽，衣擺下方和褲腿都沾了許多污跡，已經看不出來那是乾涸的皿還是其他什麼髒東西。

　　不過，他似乎已經不記得楚遙了。

　　男人順手擦了一下眼鏡，很平常地問道：「我沒見過你們，外面現在是什麼時間了？
」

　　「外面？
」裴念愣了一下，「等等，什麼外面？
」

　　「呵呵，用不著試探我。
我很清楚，我已經死了，但我還活著，嗯……」男人斟酌了一下用詞，「因為，我被困在這個地方了。
而你們來自正常的現實，也就是我說的『外面』，時間還是照常流動的，對吧。
」

　　楚遙的眼神也變得複雜了起來，這還是他們遇到的第一個有意識的人。

　　她將外界的時間告訴了男人，他思索了一下，又說道：「嗯……距離上一個進來的人，倒是過去有……快十年了吧？
」

　　「所以，這裡是什麼情況？
剛才那個……」裴念欲言又止。

　　男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你們有聽說過K3117次列車事故嗎？
」

　　兩人都搖了搖頭，裴念生活在國外，自然不可能知道國內的列車事故。

　　而楚遙成年以前，看電視和報紙的次數都寥寥無幾，也不清楚以前發生過什麼列車事故。

　　不過，就之前在列車上所看到的那些景象，楚遙也大概猜到了一些。

　　「是和雷暴有關？
」她問道。

　　男人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她的說法。

　　「簡單來說，K3117次列車，也就是我們所處的列車。
在晚間行駛的時候，遇到了突發的特級雷爆天氣，列車的六號和七號車廂遭受雷擊，緻使百餘人傷亡……這是正式的報道。
」

　　最後幾個字，他加重了語氣，楚遙很快意識到，這背後一定有什麼文章。

　　「真相是什麼？
」她看向男人的雙眼，裡面有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哀，或是嘲諷。

　　「真相……」他深吸了一口氣，「受擊的具體部位是六號和七號車廂之間，那裡本來沒有任何的座位，也不該有人。
也就是說，雷擊並不是造成傷亡的主要原因。
」

　　他擡起頭，說道：「但是，當我醒來的時候，這兩節車廂的所有人都消失了，你們知道為什麼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