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5章 秦王會變成第二個陳國嗎
辚辚使臣車隊,一連過了數日,終于走出秦國邊境,進入趙國地界。
車隊裡飄揚着兩面旗幟。
一曰趙,一曰海雲。
這是趙國首輔程輕舟的回國儀仗。
因為雲亦城打算去趙國拜訪,故而兩支隊伍合并在了一起。
這天底下心眼最多的兩個人聚在一起,平日裡飲酒作對,談古論今,表面上已經熟悉的像是一家人,但實際上心底對對方的忌憚和防備,都更加的厚重。
“亦城兄,我趙地不似秦國的苦寒,兩岸麥田青翠,長河蜿蜒縱橫,到處都是湖泊河流。
百姓們依水而居,到了這裡,就得換船更方便。
否則,得繞老大一圈的路。
”程輕舟站在城牆之上,指着一片蔥茏茂盛的剩下景緻,微微笑道,“如今盛夏,滿河的荷花綻放,可是江南風景最好的時節。
亦城兄來的正是好時候,我已經令人在船上準備了時新鲈魚和蓮藕,請?
”
雲亦城微微點頭,“有勞程兄費心。
這河兩岸栽的是梨花樹?
聽聞河邊一向都栽種楊柳,這裡倒是稀奇。
”
“這裡原本是陳國故地,陳國以梨為國花,故而陳國故地處處種植梨樹。
”程輕舟的視線在那梨樹上掃了一眼,眼神裡閃過一絲陰沉,“梨花也漂亮,不過時節不對,我們是看不到了。
”
兩人一邊說着,上了運河的大船。
甲闆上已經擺着一個小鍋子,鲈魚炖的鮮美,還有新采的蓮蓬擺在旁邊,一壺清茶,透着絲絲蓮香。
兩人相對而坐,品茶賞花。
“可惜了,陳國滅亡,當年的陳氏舊地,都變成了燕趙楚的天下。
”雲亦城輕歎了一聲。
程輕舟啧了一聲,“就算不是燕趙楚的天下,陳國也會滅。
區别不過是,誰來吃肉。
”
“程兄此言何解?
”雲亦城眸光一閃。
程輕舟端起蓮子茶淺斟了一口,淡淡的苦澀在他舌尖纏繞,卻讓人格外清醒,“諸侯勢盛,陳國為中原五強之首,國力直逼大周,且陳氏先祖地位也與旁人不同,是和大周天子一起打天下的把兄弟,當年的起義軍以他們兩人為首,燕氏趙氏,遠遠不如。
更别提赫連氏,不過是周天子麾下一個大将軍而已。
”
“說句心照不宣的話,他們兩人都有資格當天子。
論軍功威望勢力,陳氏比大周一族,差嗎?
隻不過陳氏先祖認了周天子這個大哥,而周天子也遵守了自己的諾言,和陳氏幾乎平分天下,給了陳國最大最富庶的封地。
但這畢竟是他們那一代的事,百年後,面對一個如此強的諸侯,大周歐陽氏豈能不忌憚?
陳氏皇族又是否一直甘心屈居人下?
先祖倒是甘願,但後人呢?
”
雲亦城正在剝蓮蓬的手一頓,似乎想到了什麼。
“我閱陳史,這百年還真出過幾位不甘心的王,不過盟約在前,陳國若是公然毀約,那就是衆叛親離被諸侯共分之的下場。
到了武帝時期,燕國野心強盛,可惜了這一代的陳王卻偏偏是一個迂腐守諾之人。
否則他和燕王聯手,這天下的格局,必定不會是如今這樣。
陳王當了武帝的刀,被燕趙楚滅之。
我見過最大的笑話便是,天下最強的兩個國家——大周和陳國聯手,再加上秦國,三對三,竟然輸了。
”
“其實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大周忌憚陳國,遠勝燕國。
依我推測,武帝想先讓燕趙楚滅了陳,再和秦國一起将兩敗俱傷的剩下三國都滅掉。
但他低估了燕王,也高估了陳。
陳國安逸太久,君臣百姓都隻顧着享樂,官場糜爛,軍備廢弛,無可用之才,根本沒有給燕趙楚造成多大損失。
而大周又還故意拖延時間,讓陳國一個對抗三國聯手,率先被滅……”
“後來他倒想用秦國收回殘局,但局面失控,覆水難收。
他隻能保存實力,暫避鋒芒。
而燕趙楚也不敢繼續和他打,因為這打下去,那就真的兩敗俱傷了。
”
雲亦城将一粒蓮子放入嘴中,唇齒生香,眉峰一挑,“程兄似乎對陳國的曆史特别了解?
”
“我對大周歐陽氏更了解。
不清楚這些曆史,就不知道,大周和秦,也能反目。
聽聞亦城兄和秦王私交甚密,不知秦王可有和燕趙楚,聯合之意?
”
雲亦城扯了扯唇角,“燕國滅了秦國,秦王怎麼可能和燕國談和?
”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有何不可?
更何況,大周當年沒有傾力而出,秦國的滅亡,也有他們見死不救的鍋。
我看燕國和大周,也沒多大區别。
”
雲亦城盯着他的眼神,笑了一下,“錯。
最大的區别,你剛才已經說過了。
赫連王族,本是歐陽一族的将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先代秦王願為大周鞠躬盡瘁,赫連燼,也是。
”
“秦王鐵皿正直。
但可惜……”程輕舟望着他,臉上多出了一絲似笑非笑之色,“大周敢善待他嗎?
秦王隻用了五年複國,他是連燕世子都承認的天下第一戰神。
大周,不怕他是第二個陳國?
”
雲亦城握住茶杯的手不自覺一緊,頓時覺得這茶杯有些滾燙。
“所以,公子不妨考慮一下,有些事,不能做的太絕。
說不準哪天你們還要和燕國合作呢?
對吧?
”程輕舟雅緻的眉眼,微微上挑,透着一絲警告之色。
這人對夏夏郡主還是有些分寸吧。
鲈魚鮮美,但是雲亦城卻吃的不是滋味。
程輕舟能明白的事,他當然也清楚。
隻是,赫連燼明白嗎?
他心底到底是怎麼想的。
這人澄澈地猶如一張白紙,卻偏偏他算盡人心,也算不透他是怎麼想的。
因為太幹淨了。
無迹可尋。
實在是猜不透他會怎麼做。
程輕舟回船艙裡後,雲亦城一個人坐了很久很久。
久坐腿酸,起身的時候沒注意,差點一頭栽在地上,還好附近一條黑色綢緞飄來,穩穩地接住他。
他的兇腔撞在了那黑緞上,被兜住了,這才沒有摔的臉着地。
等他堪堪站穩,那黑緞便嗖地一下又抽回去了,落在了附近一個矗立的黑紗女子的身上,變成了她披在身上的披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