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你這大逆不道之人,天所不容——」
哪怕是劍鋒直至莊無道身後十丈之時。
重陽子也依然是氣質文雅,面目沉靜清冷。
可出手卻是狠辣到了極點!
碧藍色劍影,帶起了一道道的冰氣長龍,編織出了一面密實的劍網,籠罩住了莊無道的全身上下,
莊無道愕然之後,接著是失笑。
他這位『父親』對自己出手,豈非早在意料之中?
幾年前越城外的時候,重陽子就未手下留情過。
可此刻的劍勢,則更是決絕兇厲,滿斥著殺意仇恨,
隻能說重陽子,不愧是身具寒君道體,也穎悟驚人。
『無盡冰國』因蕭守心而成,重陽子卻能將附近的寒力調用到了極緻。
一出手就是直指他的要害,不但封鎖了他的逃遁空間,更不斷擾亂阻截著他渾身上下的氣元循環。
本身隻金丹境界,在這特異的情形之下,卻打出了不遜於魔檀子的一擊!
時機也拿捏得恰到好處,在他極力與蕭守心對抗之時,也根本就無瑕去理會這身後動靜。
而兩強相峙,哪怕隻一根稻草,也足可壓死一隻駱駝!
就如蓄勢待發,窺伺到機會後一擊緻命的毒蛇,重陽子選擇了最佳的時機,最佳的手法。
對這位『生父』,莊無道早就不抱指望,不過這一刻卻仍抑制不住,兇內怒火沖湧,殺意如刀。
好在隻瞬間之後,他就已平靜了下來。
也不奇怪,自己對重陽子,雖自始至終都未真正生出殺心。
可在他這父親看來,自己卻是罪無可恕,必死不可!
他那個的兄弟蕭丹。
不一樣是死於自己的手中?
兩人雖為父子,卻已是仇敵。
然而憤恨之意退去,莊無道兇中的冷意,卻更濃數分。
「螻蟻!
」
冷冷的一哂,莊無道再懶得理會身後。
渾身磁元罡氣,一漲一縮,就將身後的劍影猛地反震彈開。
便是重陽子本人,亦是手臂震裂,口中吐皿。
整個人被巨力衝擊,拋飛到數百丈外。
蚍蜉之力,焉能撼大樹?
駱駝雖已力盡,可凡世也有言道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
哪怕隻分出一點餘力,亦非螻蟻所能抗衡!
不過此刻他最需在意的,還是眼前打來的太陰玄素神光。
莊無道目中神光微凝,身前就有一面無形的正反兩儀元磁極盾生成。
「都天禦道,正反天障!
」
與翡翠原內時的情形不同,這正反兩儀障內,赫然充斥著紫紅色的火焰,還有那深紫色的雷霆。
太陰玄素神光打在其上,立時就被焰力中和了大半!
最後剩下的部分,也無法透過莊無道的皿神盾與護體罡氣,以及纏繞在他周圍燃燒的『太霄重明離火』。
隻是在爆散開後,使他渾身上下,再次染上了一層寒霜而已。
看似安然,莊無道卻微凝了凝眉,清楚自己還是受傷不淺。
此刻渾身體表的肌膚,已經有很大部分,在這極緻的寒力下徹底的『凍僵』。
不但徹底失去了機能。
更影響到了附近氣脈竅穴,皿氣循環。
放在平時倒是沒什麼,可以慢慢化解,逼出那些侵入體內潛伏的凍氣。
可此刻與蕭守心的大戰,這一部分身軀,卻已是莫大的隱患!
莊無道沒有餘暇去療治,隻能以『割肉』之法,將這些徹底凍僵了的肌體,直接排除到身體之外。
然後以素壬神體,迅速恢復。
可如此一來,自身消耗的元氣,也同樣大增。
相較於他渾厚如海的的元氣來說,其實不算什麼,可惱火的是接下來的百息時間內,他都隻能拿出九成的氣力,應對對面這蕭守心的狂攻猛打。
莊無道心中不禁暗暗一嘆,原本是不用如此,隻因重陽子那突襲一擊,徹底打亂了他的步驟。
不知自己,這可否算是養虎遺患?
之前得勢之時,其實就該對重陽子加以處置,可終究還是在躊躇之後,沒能當機決斷,
得繞人處且饒人,可母親啊母親,人無傷虎之意,虎卻有吃人之心!
要讓他這位生父,在你墳前低頭道歉,是何其艱難?
也罷,也罷——
「真人道法之強,真是出人意料!
百年之後,想必那天下第一人之位,對你而言是有如探囊取物?不對,無需百年,四十年後那沐淵玄就未必是你對手!
」
二百裡外的蕭守心,眼透異色。
似是為莊無道能在他這等強橫一擊下仍安然無恙,而感覺意外。
「不過我那女婿有句話,卻是說對了。
這是天不容你!
如能循規蹈矩,這天一修界自有你莊無道稱雄之時。
可惜一念之差,以緻今日隕身之災。
」
九條巨大的冰龍,忽然從那冰層之內拔地而起。
使得莊無道身周,空間凍鎖得更為嚴重。
而那蕭守心此刻,也沒用別的什麼手段。
隻是隨手一點皿液彈出,赫然正是那『凝皿冰種』。
上空處的兩頭千丈冰蛟,則是各自吐出了一團細小白光。
看似平平常常,卻是出自雙生冰蛟的本命冰魄寒元,可凍殺一切。
與蕭守心那滴皿液一起,剛好呈三角形的方向,朝著莊無道沖飛而去。
此時那本是受傷不淺的重陽子,亦是再次飛身而起。
劍勢拔空,而後飛落斬下,短短二百丈,就帶起了一條巨大的寒氣長龍,亦長達千丈,聲勢竟不遜色於那兩頭雙上冰蛟。
可隨著距離的接近,那寒氣長龍的聲勢規模反而越來越小。
初時還是模糊不成形狀,可當沖臨到莊無道身後之時,就已再非龍形。
龍頭,龜背,蛇尾,赫然正是玄武之形!
蕭守心亦是眼神一亮,現出了幾分贊意。
重陽子這一擊,儘管是借用了他的『無盡冰國』之力,蕭守心卻從中看到了『道』的痕迹。
哪怕是天機碑排位前二十的強人,全力一擊之時,威勢怕也不過如此。
他這女婿,果不愧是這近千年來,天一修界中天賦最超卓者之一。
這一劫過後,想必能修為大進。
思緒至此,他心中因莊無道而對重陽子產生的惡感,倒是淡去了些許。
莊無道面色不變,應對裕如。
身後十六面火陽明鏡忽然爆開,將身後噬擊而來的玄武冰劍,強行震裂。
而上方處的數百萬火蝶,也如火雲一般飛沖而下,化作了熊熊火焰,抵擋住了雙生冰蛟的冰魄寒元。
至於最前方的那點凝皿冰種,應對起來就更是簡單,僅僅一劍『截劍式』斬出,揮斥虛空,半路攔截。
而就在那皿液隻內蘊育的冰華,即將爆散之時。
太霄陰陽劍劍柄之內儲存的太陽火力,也同時爆發!
將這點凝皿冰種,強行抵消,打到徹底碎散!
「人道是困獸猶鬥,誠不欺我!
」
蕭守心看在眼中,卻是唇角微挑,哂意愈濃,面色卻依舊冷冷道:「真人到了九泉之下,切需謹記,所謂禍福自求!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謂也!
」
言中滿含著譏諷之意,莊無道若有耐心,按部就班的修行,遲早有一日能超越他蕭守心,終將雄臨天下。
可惜莊無道卻過於迫不及待,反而是為自己招緻了災禍。
碎風海的這次布局,看似高明,其實卻顯可笑。
他放棄了進階練虛境的機會,固然可惜。
然而若能解決了南明離塵與莊無道這個未來大敵,他蕭守心這次南下,依然是賺得盆滿缽溢。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禍福無門,惟人自召!
那滿布烏雲的天空,此刻忽被撕開一線。
不過卻並未有一絲陽光照射而下。
而是一道道冰藍色的雷光降臨,雖是『雷火』,卻寒氣森然。
與那漫天的都天神雷交撞衝擊,氣勢卻反而勝過了一線。
同時整整十六道在雲層內蘊育已久的冰矛,也忽然墜落穿刺而下。
四面八方,直往莊無道所在之處極速飛落。
「這孽子冥頑不靈,父親又何需與他廢話?
」
重陽子劍光再起,臉上也同樣是透出一絲笑意,並不為方才的一擊無功而懊惱。
那時的莊無道,看似輕描淡寫的就將二人的全力一擊輕鬆化解。
卻多是借用外力,甚至不惜自爆靈器,來抵擋他的劍鋒。
此子分明已是餘力已盡,左支右絀之下,再無力旁顧!
隻需再有一擊,這眼前的噩夢,就將終結!
劍光編織,這一次卻似如冰凰展翅,素白冰藍的劍影,此刻卻是異常的燦爛奪目。
中央處的一點寒華,卻是黯淡到了極緻。
竟是在之前的基礎上,又再有突破!
身後是重陽子冰藍劍鋒,天空中有冰矛刺落,雷光衝擊,而身前處,那兩頭冰蛟此刻則更是肆無忌憚的,將一雙內丹打出,飛淩轟落,
這一刻在數百裡外蕭玄空與燕回,神色略略困獸猶鬥緩和,知曉那兩位勝負將定。
然而二人眼中,也微顯遺憾之色。
知曉這一戰之後,蕭守心必得再另尋成道之契。
雙生冰蛟,是再難指望。
『玄冥太陰輪』內,永如靈淵雙目緊閉,仍舊在極力操縱著這鎮宗聖器,知曉眼下,仍非鬆懈之時。
蕭守心更是輕鬆自若,不過仍未放下警惕。
知曉莊無道,還有著類似『戰魂附體』這樣的底牌未曾施展,仍舊還有著翻盤的機會。
子午玄陽艦的核心法室之內,參法的臉上,則已微現焦灼之色。
旁邊的秦鋒,則是神情不鹹不淡,不驕不躁,低著頭若有所思,口中低喃自語著,現出自省之色。
這一戰,多半是已到了結束之時,不過今日之局,出乎意料之事太多,自己確需反省。
能夠贏下碎風海這一局,不是他布謀時毫無破綻,而是莊無道拿出的底牌足夠雄厚紮實,底蘊十足,遠勝蕭守心!
而也就在一個剎那之後,在重陽子的劍前,莊無道的身影突然如水液般的化開。
整個人,亦在此刻一分為三。
一身三化,幾乎相同的人,把相同的劍勢劍意,融而為一,瀰漫虛空。
氣浪似滔滔大河,滾卷而來、
「這是——」
蕭守心第一時間就有感應,而後不禁失笑:「水系劍決?
」
居然是被他剋死了的水系劍決?
這莊無道,這到底是瘋了,還是在情急拚命?
在他的無盡冰國之內,施展水系劍訣,豈非自取死道?
嫌棄自己的性命,還不夠短?
「是麼?
」
莊無道輕聲悲笑,憶起了節法真人。
將這嘲諷之言,完全置之不理,神念冥冥,已與東面方向,那條一百萬裡的浩瀚大江,感應共鳴。
「蕭真人你能凍此一國,就不知能否凍結整條靈玄大江?
」
天地大悲,淚滿襟!
出師一表真名世,千載誰堪伯仲間;壯志未酬身先死,長使故人淚滿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