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魔元霸體,六合形意,大摔碑手。
偽玄術,擒龍勁麼?
」
北堂家的後花園內,琴音已散。
北堂蒼絕卻依然是安坐於亭中,隻是面前又多了幾人,神情恭謹。
「以降龍伏虎拳法及牛魔元霸體為基,衍生擒龍之力,此事果真?
」
雖是明知道自己的這些部下,絕不敢妄言,不會對自己說謊。
然而隻因此事太過於匪夷所思,所以北堂蒼絕,也不得不加問這麼一句。
而在他身前,那位隱為眾人之首,似管家模樣的男子稍稍沉吟了片刻,才用謹慎的語氣答道:「我等那時距離稍遠,又隻看出大略,到底是不是,不能確證。
然而莊無道的玄術神通,確有擒龍攝虎之力,這點卻是不假。
莫雲狂在一百五十丈外,被莊無道倒吸而回,然而一拳震死,這等攝力,哪怕是真正的擒龍勁,也不過如此。
」
「那就應該是了!
「
北堂蒼絕滿意的微微頷首:「有意思,這莊無道,真有意思。
換而言之,這次參與伏擊的六名練氣境,隻走脫了一人。
一眾甲士嘍啰,也死了大半?
」
「是!
」
那管家再次躬身道:「我親眼目睹,此人刀劍不入,拳術通明。
沙場之上,確有古霸王之威。
」
「如此麼?倒是沒看錯了他!
那麼現在怎樣?
聽你們說,他是中毒昏倒。
會否留下暗疾?
」
「應該不會,我曾為他探過脈,中毒不深,三五日就可排出。
倒是此子一身氣皿沖溢,已難壓制。
這次醒來,最多半月時間,就可生成真元。
」
「真元?練氣境?
」
北堂蒼絕輕笑,轉而又側頭問道:「此人你覺如何?
」
這一問,卻是問的北堂琴。
北堂琴的神情,早在聽諸人述說之時,就已變幻不定。
此時聞言,頓時呼吸一窒。
而後略有些愧色的屈膝一禮:「小姐與先生慧眼識人,有這莊無道在。
我北堂家獨尊越城之日,就在眼前。
此人確可以國士之禮待之,是琴兒之前失禮了。
」
「獨尊?
」
北堂蒼絕搖頭道:「以古月家那老兒的性情,可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伏殺之策不成,定然還有後手,且等著便是。
說我慧眼識人也錯了,我再怎麼也意想不到。
那莊無道之力,竟然能夠獨自強破殺局,擊殺酆三。
這真是個變數,讓人期待,又覺棘手為難呢!」
「然而以這莊無道的武道天資,加上這門擒龍勁。
似已足可讓吳京道館破例了。
」出言提醒之人,是那位管家。
北堂琴的眉眼一跳,這倒確實。
莊無道身家清白,身後又無家族牽絆,能將三門絕頂功法,修至接近一重天。
此人武道上的悟性,自然不用言。
正是離塵宗開山收徒時,最喜歡那種類型,每每都有優待。
那擒龍勁,可克制天下間所有擅長靈術之人以及大半靈器。
即便莊無道修行資質上有所不足,也足以使離塵宗破例招其入門。
不用再參加****,冒險與越城這諸多世家弟子爭奪。
北堂蒼絕卻是渾不在意:「無事!
他既已上了船,就再難下去。
且破例特招拜入離塵宗之人,受門規所限,除非成就金丹,否則一生都不可為真傳。
此子心性聰慧,野心勃勃,自然該知曉如何定奪。
」
說完這句,北堂蒼絕手握茶盞,手指細細的在盞邊摩挲。
目光明滅不定,似乎在沉吟著什麼,最後歸於一笑,不再思量。
※※※※
當古月明會至古月家的大宅之時,發現古月天方與古月慶榮,都已在他之前歸來。
二人都坐在陰暗的大堂之內,天色雖暗,卻不點燈火。
一人閉目凝思,撫琴不語。
一人則是神思不屬,面色青白。
「祖父,父親!
」
古月明見過禮。
就聲含疚意道:「是孩兒無能,讓兩位憂心了,」
「與你何幹?
」
古月慶榮悶聲道:「我古月家傾力以赴,都奈何不得那小子。
你又能怎樣?
此子的能耐,我與你祖父尚且意料不及,又何況是你?
別扯這些虛的。
當務之急,是如何應變!
」
古月天方也睜開了眼,神情平淡道:「是福非禍,世間之事,就怕沒有準備。
今日雖是事敗,能知曉此人根底,也算是略有所得了。
真等到****之時,那就是措手不及。
我且問你,對這莊無道,你如今有幾成勝算?
」
「今日戰前,我有七成。
今日戰後,當是四六開,我六他四。
」
古月明毫不諱言自己,可能非是莊無道之敵。
仔細凝思了片刻,又開口道:「他若生成真元,踏入練氣境,那情形又不同。
孩兒的勝算,隻有四成。
」
古月慶榮卻皺起眉:「我聽說今日的莊無道,可是一雙肉掌,連斃一百七十餘人。
在場六位練氣境,死了五人之多。
若非是中毒昏倒,隻怕最後一人,也難逃掉。
明兒你真是自信,有三四成勝算?
」
知子莫若父,古月慶榮人雖遲純,卻也知如此殺局,換成是古月明,是斷無生還的可能。
哪怕隻獨自支撐半個時辰,也是艱難。
古月明似早有所料,笑著解釋:「父親,這大比較技與戰場廝殺了不同。
那莊無道的大摔碑手與六合形意拳,俱都剛猛迅捷,講究短打直進,無需騰挪轉折之地,尤其適合以一敵眾。
此子又有可敵魔犀之力,若然在沙場上正面相遇。
孩兒隻怕連三十合都撐不下來。
可若是換在擂台之上,情形就又不同了。
」
古月慶榮凝神細思,情形還真是如此。
換成寬闊一些的地方,那莫大先生一幹人,未必就這麼輕易死在莊無道的肉掌之下。
「四成太少!
」
古月天方用手指有節奏的敲著身旁茶幾,不容置疑道:「族裡珍藏的那枚九煉培心丹,可以動用了。
可即便是明兒再增兩重樓的修為,不能進練氣中期,勝算也至多七成,依然遠遠不夠。
還需另想辦法,萬無一失才好——」
說到此處時,古月天方又用上了考校的語氣:「今日打草驚蛇,伏殺之策已不可行。
明兒你有何策,可解今日我古月家之危?
」
古月明不假思索道:「孩兒有四策,一策是退出這次****。
求吳京離塵坐館真人恩典,特典入門,然而孩兒不成真傳弟子,對我族而言,並無太多助益。
第二策是把水徹底攪渾,或外引強援,或操縱離塵****時的場次,那時孩兒未必就會在前三決出之前與莊無道對上。
然而此法,卻也會使我古月家成越城中眾矢之的。
不過這一策雖不可行,然而也可以此要挾。
無論是百兵夏氏,還是林和孔家,想來都不見越城內北堂氏一家獨大。
為那莊無道安排個好對手,應當不是難事。
第四策,就是孩兒盡量在這三月之內,再開一靈竅。
些許淺見,還請祖父指正。
」
古月天方臉上終顯出笑意。
眼含激賞:「若這四策都不可行?
你待如何?
」
「孩兒的體內,流的是古月家的皿脈,不會怯戰!
」
古月明依舊輕聲細語,然而言中所含,卻是不可動搖的決然,氣機凜冽的淡淡一笑:「有這樣的對手,孩兒在越城內,才不會覺得寂寞!
」
※※※※
極北之國,冰原雪峰之上,
「——昔年的緣分,早已經斷了。
我求的是那長生大道,求的是無邊道力。
能上天入地,可縱橫此世,逍遙自在,無所不能。
非是糾纏於家長裡短,庸庸碌碌,蹉跎此生——」
「惜兒啊惜兒,你知我是假死之時,就該知我心意才是。
又為何還要千裡迢迢的從東吳尋來?
我欲入道,便需斬盡塵緣。
俗世間一切,都已與我無關。
留下的那些錢財,也足夠你們母子,安渡此生了。
這又是何苦?
」
「你還是回去吧,我如今道號重陽子,而非是你夫君沈珏。
」
「烈兒他資質乃是五品,你若肯把他留下,我倒是可以給他一個前程。
淑兒也會善待他,」
那是一身鵝黃色衣飾的女子,牽著一個四歲大的小孩,立在寒風呼嘯的雪地中,
女子貌美傾城,隻不停的咳嗽,氣質嬌弱,然而唯獨那眼神,卻是明亮堅凝,有著不同尋常的執著。
而小孩則是眼含驚愕不信,朝著眼前一位道裝青年望著。
眸子裡的孺慕憧憬之色,還未來得及退去。
此人一身青衫,腳下踏著明晃晃的仙劍。
氣質出塵,仙風道骨,身姿偉岸不群。
然而口中說出的,卻是比之那山巔寒風,還要更為冰冷刺骨的的言語。
而就在這『重陽子』的身後,一位同樣是美絕人寰的女子,衣飾素雅,正笑盈盈的俏立著,面色友善。
同樣手牽著一個小孩,面貌與莊無道依稀有些相似,卻是十二歲左右,看向面前這對母子的目光裡,滿含著譏誚之意。
黃裙女子,則是怔怔的望著,眼神先是無法置信,接著又轉成了自嘲。
最後那嘴角旁,一絲鮮皿溢下,滴在了那雪地之上,尤其刺目。
「娘親,娘親——」
莊無道心中發緊,猛地一身大喝,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然而就發覺自己,正在自己的卧室之內。
而渾身上下,已被冷汗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