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畢羅春已經意識到了，現在的方志強已經發生了一些并不太明顯的變化，如果是一個剛剛認識方志強的人，或許根本就不會注意到這一點，可是畢羅春卻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就像是方志強自己所說的一樣，現在的他，已經能夠為了一些東西，而放棄另外一些東西。

　　畢羅春清清楚楚的記得，曾經在創辦佳家生鮮的時候，那個時候的方志強内心有多麼的堅定，他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特别是涉及道德的時候，他一向都能夠堅持自己的道德底線，從來都不會觸犯他們，而那個時候的自己，也的确因為方志強這一點，而對他更加認同，甚至是崇拜。

　　不過，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人也都是會改變的，方志強如今發生這樣的改變，倒是讓畢羅春的心裡有些許的糾結，他似乎并不能夠分清楚，方志強這究竟是一種進步，還是一種自我放棄，如果說是進步的話，其實隻有心狠才能夠成功這樣的道理，幾乎是每一個從商者都明白的道理，既然明白，卻并沒有選擇那樣去做，這是一種自我約束，也是一種自律的表現，畢竟，通往成功的道路有很多條，不一定非常做出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才能成功。

　　可如果說是自我放棄的話，這樣做，的确能夠幫助自己，或者說幫助企業度過難關，其實仔細的想一想，所有能夠做大的企業，哪一個沒有幾個黑曆史呢？

　　或許，那些不敢在自己的人生簡曆上塗下污點的人，才是最不容易成功的人，因為成功原本就是需要挑戰權威，挑戰世俗，挑戰不可能的，而一個人連最基本的犯錯都不敢，又有什麼資格能夠成功呢？

　　當然，話說回來，其實方志強這一次做出的這個決定，也并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隻是沿用了一下之前那個企業的名義而已，而且，如果非要糾結這一點的話，其實如今華強的科研團隊，包括所有的員工，幾乎都是從當時的明達集團過渡過來的，說是一個企業，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即便有那麼些人不認同這一點，可畢竟方志強想要的是大多數，而不是所有人，因為，不管怎麼做，都會有一批人無論如何都不會高興，或者說不會認同。

　　所以，方志強從來都沒有奢望過自己的做法能夠讓所有人都滿意，隻需要滿足一部分人，就已經算是非常不錯的效果了。

　　“所以，你現在是為了華強的前途，而放棄了你心中一直以來堅持的東西？
”

　　畢羅春沉吟了好一會兒之後，再度盯着方志強，開口問出了這句話，其實畢羅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問出這樣一個奇怪的問題，顯得好像自己很了解方志強一樣，雖然自己和他相識了這麼長時間，說了解，似乎也的确沒有人能夠比他更加了解方志強的，可畢羅春自己知道，每個人的心中都藏有自己的秘密，有時候，男人跟男人之間的溝通，雖然看起來似乎是坦然相待，可實際上，所說的每句話的背後，都含有另外一層的意思，就像是自己一樣，也很少跟方志強提起自己内心那些最真實，藏得最深的想法，因為很多時候連畢羅春自己都覺得那些想法太過于邪惡，太過于難以直視。

　　所以，畢羅春雖然知道自己很了解方志強，但是卻并不認為自己對方志強是絕對的了解，畢竟，方志強也的确沒有在自己面前暴露出他太多本性方面的東西，特别是關于他自己的道德底線之類的話題。

　　而聽到畢羅春這話，方志強反而是有些疑惑的皺了皺眉，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這話是從畢羅春的口中問出來的一樣。

　　沉吟了好一會兒之後，方志強才再度轉頭看向畢羅春，随即開口說道：“你那說說看，你覺得我放棄的是什麼？
”

　　“我這不是在問你嗎？

　　你讓我說，我怎麼說得出口？
”

　　畢羅春無奈的說道。

　　“老畢，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明白，但我覺得我自己是想明白了，其實這個世界上，那些所謂的道德，不過是主宰着這個世界的高層編造出來用以約束底層人員的，一個人内心對道德越是遵從，就說明他越是受到了高層的約束，這就像是一頭大象一樣，當它很小的時候，你把它綁在一根棍子上，它一開始會嘗試掙脫，用盡各種辦法，就像是人的青少年一樣，那個時期的人們，往往會嘗試着打破世俗，做一個與衆不同的人，想讓自己的人生充滿傳奇，其實，這就是從骨子裡暴露出來的，對世俗設定的沖擊，對遊戲規則的挑戰。
”

　　“後來，那隻小象逐漸的長大了，可是它卻再也沒有試圖掙紮過，再也沒有想象着自己能夠脫離那根棍子的約束，而這種時候，也就說明了，它已經開始學會接受了這個世界的規則，像我們這樣的成年人，大多都已經看到了這個世界的運轉規則，其實它之所以能夠成為一種規則，充分說明了它的存在并不是毫無道理的，很多時候，它的确能夠讓很多人信任，甚至是膜拜。

　　可是，依然會有少數人能夠看清楚，那些規則，不過是用來約束底層人的，而他們自己，則從來都沒有按照遊戲規則來進行自己的人生。
”

　　方志強這番話說完之後，畢羅春的雙眼幾乎已經眯在了一起，看起來像是馬上就要睡着一樣，而方志強見到這一幕，也不由得皺了皺眉，随即說道：“我跟你說這麼多，你到底是反聽沒聽到？

　　！
”

　　畢羅春聽到這話，才回過神來，随即渾身一機靈，看着方志強道：“嗯？

　　方老師，您說的對！
您說的很有道理！
”

　　方志強無奈的白了他一眼，随即說道：“你能不能認真點？

　　是你自己說你想聽聽我們到底有什麼計劃的，我現在開始說了，你怎麼又這副态度？
”

　　“嗯？

　　我什麼态度？

　　我态度不是挺好的嗎？

　　你覺得不行嗎？

　　那你說，我可以改正的。
”

　　畢羅春一副認真聽講的表情，開口說道。

　　“你到底怎麼回事？
”

　　方志強有些無奈的問道。

　　“你到底怎麼回事啊？

　　！
強子，我可從來都不敢想象，你居然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知道你一向想法都很多，可我沒想到，你居然敢對這些東西提出質疑，既然你想跟我講道理，我今天就好好跟你講講，你說道德是那些上層人士專門研究出來的規則，用以約束底層人的對嗎？
”

　　畢羅春的情緒頓時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動起來，方志強看着他一臉激動說話的樣子，也不由得有些疑惑，其實對于方志強來說，他并沒有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問題，而且那些話的确是自己内心真實的想法，雖然之前一直都沒有對畢羅春表達過，可自己心中一直都有。

　　“那你能不能跟我說說，為什麼這個世界需要道德？
”

　　畢羅春繼續說道。

　　“因為……如果沒有道德的話，這個世界就會亂套。
”

　　方志強不以為然的說道。

　　“怎麼亂？

　　會亂成什麼樣子？

　　你能跟我描述出來嗎？
”

　　畢羅春追問道。

　　……方志強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如果沒有道德的約束，這個世界會變得瘋狂起來，不會再存在金錢交易，也不會存在商業，更不會存在上下級相互之間的相處規則，整個社會，會重新回到原始社會去，所有人都要為了生存，外出打獵，甚至為了搶占地盤，而大打出手，到了那個時候，時常鬧出人命這樣的事情，應該會成為屢見不鮮的家常便飯，也不會再有婚姻，繁衍的後代，或許隻知其母，卻不知其父……“怎麼？

　　連你自己都覺得難以想象了對嗎？
”

　　看着方志強那沉思的樣子，畢羅春依然沒有遲疑，頓時就再度說道。

　　方志強看了一眼畢羅春，随即點了點頭，他很想知道畢羅春接下來想要說些什麼。

　　而畢羅春的反應也并沒有讓方志強失望，沉吟了片刻之後，他就再度歎了一口氣，雖然一臉輕蔑的說道：“所以你就應該知道，道德的存在，并不是像你所說的那樣，是上層人士編造出來的規則，用以約束其他人的一種遊戲規則，而是這個社會發展所必須衍生出來的東西，正因為它的存在，文明才得以進步，社會才得以發展，現在的我們，才能夠站在這裡讨論這些風花雪月，如果沒有它的話，你覺得眼前這一切，還能夠存在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