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所居的這所京郊别院名為歸林小苑。
說是小苑,實則占地并不算小,宅子便能容納四世同堂居住,靠山而建,又牽引來一條小溪,還有幾處溫泉泉眼,實在是個适宜居住的好地方。
“這裡,是你外祖父一手建好的。
”外祖母一手被容晚玉挽着,另一隻手牽着容思行,看着院裡的一草一木,都含着笑意,“他和我成婚後不久就尋到了這個地方,背着我買下來,親力親為,一點點修建成如今的模樣,說是以後就在這個地方養老。
”
人步入暮年,總愛追憶往事,外祖母講着外祖父如何一點點建好這個宅子,花了哪些心思,又出過t什麼岔子,說到有趣處,還會朗聲大笑。
容思行年歲小,不懂那話語中的思念,轉過一處回廊,有一片空地,擺着各種各樣的大型木制玩具,他看得眼前一亮,“外祖母,行兒可以去玩兒嗎?
”
“當然可以,這就是外祖父給你們小輩備的地方,隻是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行哥兒再來玩兒好不好?
”外祖母慈愛地摸了摸容思行的腦袋。
帶着來客略逛了一下小苑,也算作消食,便有管事來領着去往各處廂房。
容晚玉的住處,是鐘宜沛領着去的,是一個單獨的小院,有東西兩間廂房,院裡和玉雨苑一樣種着梨樹,此時寒冬,枝桠光秃秃的,另配了一些常青的盆栽裝飾。
容晚玉居西廂房,望着隔壁的東廂房,卻也是齊整的,好奇地問道:“小姨,隔壁東廂房是你的住處嗎?
”
“不,那是母親和父親給姐姐留的。
”鐘宜沛推開西廂房的房門,内裡不像是普通待客的廂房,家具擺件件件不差,比容晚玉的玉雨苑還要奢華精緻幾分。
她又打開幾個裝衣裳的箱子,拿起其中一件抖落開來,遞給了容晚玉,那是一件幾歲女童的衣裳,看花色,是早些年京中流行的花樣。
“當初姐姐故去,母親便想把你和行哥兒接到身邊照養,這些都是那時就備下的。
”鐘宜沛說完又打開另一個箱子,“這次母親知道你要來,連日叫人趕制了新的衣裳首飾,就怕你住不習慣,這院子都是照着你的玉雨苑來的。
”
握緊手裡的小衣,容晚玉一時難言,前世她一回都沒有來過歸林小苑,卻沒想到這裡還有專為她而建的一席之地。
“倦鳥歸林,外祖父是想和外祖母在這裡安享晚年,含饴弄孫,可惜鴛鴦不複雙......”
“明日你不是要和遲公子去看你們容府的田地,今夜便早些歇息吧。
”鐘宜沛放下衣裳,重新關好箱子,“京郊你沒來過,不如明日我陪你們一同前去。
”
“謝過小姨,隻是我和遲先生已有商議,想改頭換面,暗訪前去。
”容晚玉婉拒了鐘宜沛的好意,“倒是行哥兒,還要勞煩小姨幫忙照拂一二。
”
次日,容晚玉起了個大早,向容束請示後,便準備和遲不歸一同先去容府最近的田莊。
看着管事牽來了兩匹馬,遲不歸和管事耳語幾句,管事便又牽着馬回去,過了一會兒,改換成了兩頭毛驢。
“我們就騎這個去?
”容晚玉連馬都沒騎過,更别提驢,一時駐足沒有靠近,“咱們要去的田莊衆多,靠它,巡完得猴年馬月去了。
”
“喬裝打扮,連粗布麻衣都穿了,總不能騎着兩匹高頭大馬。
”遲不歸熟練地摸了摸一頭驢的脖子,牽着它走到容晚玉身旁,朝着她伸手,“尋常人家可養不起馬匹。
來,我扶你上去。
”
容晚玉将手放在遲不歸的手臂上,踩着腳蹬,稍一借力,隻覺得支撐處有一股十足的力道輕松将她撐起,十分順利地翻到了毛驢背上。
雖然毛驢個頭不大,但騎驢的新鮮感讓容晚玉依舊有些興奮,想着小姨說母親最擅騎馬,沒準自己也繼承了母親的天賦。
還沒自得完,側目瞧見遲不歸撩開長袍,甚至沒踩腳蹬,利落地翻身上驢,再一捋衣袂,身姿潇灑仿佛騎的是剛剛那匹駿馬。
“啧。
”
騎驢的新鮮勁一下就過去了,容晚玉拽進繩索,學着遲不歸的樣子夾了夾驢肚,慢慢悠悠地邁出了第一步。
才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容晚玉就覺得自己的臉被寒風吹的有些麻木了,哆哆嗦嗦拿出地圖,看了看在地圖上近在咫尺的田莊,再擡頭看了看一眼望去望不到邊際的田畝,呼出了一口寒氣。
下一秒,身旁傳來另一隻驢的喘氣聲,一件淺灰色的披帛罩在了她的頭上,還有淡淡的青竹氣息。
“把臉裹起來,隻露出眼睛。
”遲不歸的聲音隔着披帛,有些含糊不清。
容晚玉下意識地抓緊披帛,扭頭看見暴露在寒風中的遲不歸,“那你怎麼辦?
”
“沒事,快到了。
”遲不歸甩了甩鞭子,走到了容晚玉前面領路,順手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熟練地倒出一枚藥丸含入口中,壓下了嗓子裡的幹癢之意。
兩人加緊步伐,趕在晌午前到了容府的田莊附近,一眼望去,廣袤無垠。
此時已臨近年關,正是農閑時候,容晚玉原以為田地裡不會碰見佃戶,沒曾想這樣惡劣的天氣,還有人在地裡忙活着。
兩人對視一眼,一起下了驢,沿着田陌慢慢前行,才靠近幾步,田地裡彎着腰的農夫就警覺地擡起了頭。
“大哥,我們想問問,附近可有田莊農舍以供歇腳?
”
容晚玉解開裹在臉上的披帛,露出親和的笑臉,言語也十分客氣,沒想到那農夫卻如同撞了鬼一般,竟然丢下鋤頭轉身就跑。
“诶,大哥!
你跑什麼呀!
”
容晚玉一臉莫名,遲不歸則眼疾手快地翻身上了驢,正想要去追人,結果那農夫慌不擇路,不知踩到了什麼,扭倒在了地裡。
“哎喲,我的腿!
”
農夫傳來一聲痛呼,抱着自己的小腿疼得打滾,額頭上立刻冒出了一層冷汗。
容晚玉倒是眼眸一亮,從懷裡掏出随身帶着的針袋,“诶,大哥你别動,我是大夫,我來幫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