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蔣煜的車在别墅門口停下。
寒風漸涼,他下車後裹緊身上的大衣,呼出一口白氣低頭進了别墅。
客廳冷冷清清,他換了鞋往卧室走去,門是敞開的,卧室的燈很亮,蔣煜往裡望了一眼沒了邁步向前的欲望,停在門口點燃一支煙。
周喜彌躺在床上刷視頻,神情放松,并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
休息期間的她從不化妝,一是因為沒必要,二是因為她手殘,對鏡貼花黃貼半天,結果除了白一點沒有任何差别,甚至還不如素顔好看。
她作為女明星保養得很好,他沒見她有過多開銷,隻有在臉上才會花大價錢。
美其名曰——
這是她愛崗敬業的态度。
可這麼多年了,他也沒見周喜彌對自己的事業有多上心。
通常是來了資源就收拾收拾進組,不給資源就老老實實呆着,口頭上的“最佳女主演”在采訪裡挂着,說出這種話的本人則在床上無所事事躺着,像一灘凝固在草地上的蜂蜜。
她還是那麼漂亮。
不過好像也隻剩下漂亮。
節目自動跳轉下一集時,給她的眼睛強硬喂了十秒的廣告,這讓V8用戶周喜彌感到不滿,她翻了個白眼,翻到了在門口站了有一會蔣煜身上。
“你回來了?
”
蔣煜低低嗯了一聲,身形微動,她才注意到他手上提了一個黑色禮品袋,還有指間那根快要燃盡的煙。
“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
他将煙按熄,走過來問她。
“看綜藝上瘾了,想把它一次性看完。
”
“什麼綜藝?
”
“一檔一百多個女孩子的選秀綜藝,挺好看的。
”
“選女團?
”
“不是,是選拔演員。
”
“這有什麼好看的,值得你熬夜看?
”
“好看的!
”
周喜彌眼球上有些雜亂的紅皿絲,那是她剛剛為了一名被淘汰的選手痛惜過的痕迹。
她揉揉眼睛,為這部綜藝辯駁:“她們還有一些衍生闆塊,會舉行運動會,綜合得分高的宿舍會獎勵野餐,投票高位的還會有劇本殺,恐怖實景密室逃脫,不單單是選秀,很有意思的!
”
蔣煜不以為意吐槽:“不是選演員嗎?
搞這麼多亂七八糟對選演員有什麼幫助?
”
“蔣總什麼時候這麼單純了?
現在的選秀歸根到底就是一部綜藝,既然是綜藝那肯定得有意思,單純選演員沒人會看的。
”
“像這種綜藝必要時候還會炒炒CP啊,吵吵架,流流淚,創造幾個争議性話題讓觀衆讨論,要不然很快就會被大市場淘汰,這些不都是綜藝的常見手段嗎?
”
“蔣總作為資本方,難道不知道這些手段?
”
她語氣與平常無異,但傳到蔣煜耳朵裡裹滿了軟綿綿的諷刺意味,仿佛有千萬根針藏在棉花糖裡塞進他耳朵,刺撓得他全身不舒服。
可她躺在床上看起來又這麼無辜,香滑的黑發傾瀉在真絲枕頭上,她抱着被子坦坦蕩蕩的跟他對視,一雙黑眸像泡在威士忌裡的冰塊,清亮又朦胧。
乖得讓人無法開口責問。
看來是他想多了。
蔣煜坐到床邊,摸摸她的頭發:“我不看綜藝。
”
“但這部綜藝真的很好看,你可以在無聊時看着打發時間。
”
周喜彌非常堅持,甚至還把手機伸到他眼皮子底下,不過由于流氓APP的特性,暫停後視頻内容成了小窗,投放的廣告反倒充斥整個頁面,眼花缭亂的排版中他連綜藝名字都沒看清。
“我哪來這麼多時間用來打發。
”
“也是啊,蔣總很忙的,估計沒時間将心分一半到其餘事務上。
”
她收回手機,摁了熄屏。
仿佛才想起來手上拎了東西,他将禮品袋放到床頭櫃:“我這幾天有點忙,這是給你買的禮物,你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
蔣煜第一次給她送禮物,她有些受寵若驚。
她趴在床上拆開禮品袋,手腳麻利地将藏在芯裡的香水取了出來。
女人是不是天生對脂粉味敏感,幾乎是香水灑在她腕間那一瞬,她便匹配到了身邊同款香水的人。
她合上蓋子,扭頭對蔣煜笑道:“謝謝蔣總。
”
蔣煜隻當她滿意,他捏捏她的圓潤了點的臉頰:“我去洗澡了。
”
聽到淋浴間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她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她蹙起眉頭用手背用力蹭了蹭蔣煜碰過的臉頰,将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禮品袋放到地上。
眼不見心不煩。
她縮到被子裡雙擊手機屏幕,此時節目進度接近決賽,經過四輪淘汰一百多位女孩子隻剩下二十幾個,她們正在吃決賽前最後一頓團圓飯。
柳依依在其中尤為突出。
她像一根靈活的絲線,寥寥幾句将心緒複雜的女孩子們從淺淺難過中帶離,回憶起這幾個月發生的趣事。
在一片混着淚珠未幹的歡聲笑語中,她縫制了一張活潑歡快的畫布作為送給她們的收官禮物。
備采時導演組問她是不是讨厭在鏡頭前流淚,柳依依歪頭笑笑,像一個成熟大姐姐發表了自己的見解。
“我讨厭全是眼淚的結尾,明明期間我們有這麼多美好的,有趣的和搞笑的回憶,每一件都值得我們回想起來開心一會,那為什麼最後的句号要這麼悲傷和難過?
”
“我想讓大家的回憶是充滿陽光的,而不是晴轉多雨,笑容還沒收起,就得着急忙慌地去收即将淋濕的被子,那也太不完美了。
”
别離前的眼淚是一種發酵劑,原本一分的痛苦在眼淚的催化下,會像一團包在保鮮膜裡的面團,它被蓋在被子下,随着時間流逝發酵的越來越大,悲傷感越來越濃。
等被子掀開,它黏黏糊糊的小觸手早就粘連在保鮮膜上,發酵好的面團會被烘焙,那被随意丢棄的保鮮膜變成了回溯的粘稠回憶。
這點上,她和柳依依有共同的認知。
卧室的光亮淹入濃藍的夜空,身側湧入一陣溫暖,周喜彌将快沒電的手機放到床頭櫃,裹緊身上的被子閉上眼睛,刻意忽略身後男人的靠近。
“小佛。
”
他的身體貼了上來輕聲喚她姓名,吻上她光滑的後頸,細密的親吻聲在寂靜的氛圍裡略有些撩撥。
她按住他作亂的手。
“我來月經了。
”
他頓了頓,繼續軟下語氣哄騙她:“不是後面幾天量很少嗎?
不影響的。
”
“影響的。
”
所有的旖旎暧昧結局于這三個字。
她感覺身後的溫度急速褪去,一陣加重的呼氣聲預示着他的壞心情,誰都沒有說話,她稍微整理整理自己淩亂的睡衣繼續睡覺。
不知道蔣煜昨晚睡得怎麼樣,但她一覺起來神清氣爽,心情愉悅。
唯一有點壞心情的是,她醒來發現自己在蔣煜懷裡。
更壞的是——
蔣煜醒着。
此時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臉色不是很好,她不敢偷偷摸摸鑽出去,隻得老老實實呆着。
見她乖順,蔣煜才開口:“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
胖了一圈的她沒有反駁,輕輕點點頭。
“不是夏天才進組?
為什麼不吃飯?
”
“追綜藝忙忘了。
”
“有這麼好看?
”
“是的,很好看。
”
兩人對這場毫無營養的對話都覺得無所适從,蔣煜松開了她,起身道:“起床換衣服,我帶你出去吃。
”
周喜彌的穿搭一直被網友調侃災難,但她本人并不覺得,隻不過她更圖舒服平常,如果不跟其他女明星比較的話倒也看得過去。
可蔣煜見過無數個女明星。
當他看到她隻是簡單梳梳頭發,套上穿了幾年的羽絨服,換好鞋子後就站在門口眼巴巴的看着他,相當委婉地提示了一句。
“你怎麼穿得像坨淤泥。
”
……
目送周喜彌重新進衣帽間,他先一步出了門。
“蔣總,車送去保養了,需要現在去換嗎?
”
他正坐在座位上休息,司機過來跟他莫名其妙解釋一通,他愣了一會才發現車換了。
周喜彌矯情,隻坐得慣那一輛車,換别的就暈車,她一暈車就成了個搖搖欲墜的熱氣球,回答他的語氣又飄又輕,兩人沒說兩句話連帶着他的精神狀态一起往下墜。
“蔣總。
”
别墅門開了。
周喜彌身上穿成老古董的羽絨服沒有換,不過t加了一條白色的圍巾,比之前看得過去那麼一點,但于他而言,不過是一坨淤泥和上面有一朵小白花的淤泥的區别。
她的審美一向如此,他從一開始的偶爾吐槽,到現在懶得說什麼。
他擡擡下巴回應司機:“就這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