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喚遊風的侍衛走到堂内,氣勢冷酷,面無表情。
見玄鷹衛出身的遊風站了出來,那花房管事亦吓得直接尿了褲子,落到玄鷹衛手底下,他當真是一點兒活路都沒有了!
“不要……不要!
饒命啊!
小的都招!
那丫頭沒有勾引小的,是是——”
他下意識看向崔依依幾個姑娘的方向。
崔依依眸色冷厲,狠狠瞪他一眼。
他急忙慌得低下頭,也還算識相,幹脆将所有錯直接認下來,“是小的自己對她起了色心!
見她不從,才故意潑了她髒水!
求老太君饒命!
小的隻是一時鬼迷了心竅……才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兒來!
”
崔老太君是個人精,早将堂中幾個小姑娘的眉眼官司看在眼裡。
也知道自己今日傷了傅嘉魚的心,隻是依姐兒是她最疼的孫女,又落了湖,她總不能為外人說話,反倒當着衆人的面責怪自己孫女的不是,害了依姐兒将來的前程。
更何況,崔家是大戶人家,若此事當真是依姐兒設計陷害了那丫頭……崔家的顔面也不能有所損失。
所以那花房管事一認錯,她索性借坡下驢,嚴詞厲色的将人發落出去,命人打了闆子,又找人直接将他發賣,永不再用。
在這過程中,傅嘉魚一直沒說話,直到所有人都離開,準備前往壽宴。
她才将跪在地上的疏星拉起來,目光似銀子般沁涼,淡道,“疏星,我們走。
”
疏星重重的點點頭,用力一抹,将淚水悉數抹去,晶亮卻充滿恨意的眼睛掃過那位高坐在羅漢床上的老太君,微微行了個禮,失望至極的轉過身。
“傅小娘子——”
崔老太君突然叫住她。
傅嘉魚身子頓在原地,慢吞吞轉過身來,對上這位慈愛的老人家,眼裡已沒了當初對她的歡喜和孺慕,疏離道,“不知老太君還有何吩咐?
”
崔老太君顫巍巍的站起身來,走到傅嘉魚身前,語重心長的握住她的小手,“孩子……是我對不住你……今日之事,我欠下你一個人情,倘若來日,你在東京有什麼需要我崔家幫襯之處,隻管拿着這塊玉佩來找我,可好?
”
傅嘉魚冷淡的目光落在那瑩白的玉佩上,嘲弄的笑了一聲,“老太君,你可知,在這東京,名節是一個女子安身立命的根本。
疏星雖隻是個丫頭,但她的命,也是命。
若今日那管事仍舊死咬着她不放,等待她的會是什麼?
”
崔老太君幽幽歎氣,她當然知道。
于一個女子而言,哪怕她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下人丫鬟,被污了清白名節,等待她的也隻是無數嘲諷,是一條麻繩勒緊脖子最後丢了性命。
哪怕她僥幸能嫁給那個辱沒了她的男子,她也得不到該有的尊重,隻會在無盡的折磨中生不如死,最後仍是死路一條,背負一輩子的罵名。
崔老太君沉默半晌,最後道,“孩子,她隻是個丫鬟而已啊。
”
疏星垂着腦袋站在傅嘉魚身後,聞聽此言,渾身冷戰。
傅嘉魚怔愣的望着崔老太君雍容華貴的老臉,怎麼也想不通這張保養得宜,看起來不過五十出頭的精緻面孔,是如何說出這樣冷皿無情的話來的!
丫鬟的命,就不是命了?
在這樣家學淵源的百年世家眼裡,人命就這樣與草芥一般不足為重麼?
!
她隻覺得好笑,也當真笑出聲來。
她從老太君手中将手抽出來,指尖微微顫抖,笑着對老太君行了個禮,“老太君今日之言,真是振聾發聩,令昭昭大開眼界。
隻可惜,昭昭隻是一介商女,與老太君不是一路人,士庶有别,昭昭便不留下打擾您了。
”
說罷,她拉着疏星轉身就走,并未接下玉佩。
涼風從窗棂縫隙間吹進來,崔老太君幽幽望着女子離開的背影,頹然跌坐在羅漢床上。
腦海裡,不知怎的便浮現起當年徐皇後豪情萬丈的笑臉,還有那個站在她身邊,笑得溫婉穩重的謝迎。
如今的傅嘉魚漸漸長成,這張嬌嫩欲滴傾城國色的臉與謝迎漸漸重合,母女二人倔強堅定的眼神就好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刺得她心頭狠狠一縮。
有老嬷嬷走上前來,關切的問,“老太君,您這是怎麼了?
”
崔老太君心中大恸,沉浸在那蕩氣回腸的往事中,恍惚道,“她與她的母親,實在太像了……”
那老嬷嬷亦感慨了一聲,“是啊,謝迎的女兒,又怎會像四姑娘說的那樣,當真軟弱無能。
”
崔老太君心髒揪緊,目光倏然冷下來,“宋嬷嬷,你親自去吩咐,這幾個月不許依姐兒出府,将她禁足在院内,誰也不許見!
尤其是李家傅家那幾個姑娘!
一個個都是沒良心的白眼狼!
她們今日能做出攀誣姐妹的事來,他日難免不會做出其他腌臜之事!
依姐兒到底是我嫡親的孫女,她年少無知,被李家姑娘蠱惑,惹出今日之禍,我為了保全她的名聲,已經很是對不住傅家小娘子。
對了,明日開始,你找個宮裡出來的老嬷嬷,親自教導她禮儀規矩,不許她再做出這等侮辱家風的事!
”
宋嬷嬷頓了頓,“老太君,有些話,老奴不知該不該講。
”
崔老太君眯了眯眼睛,“你說。
”
老嬷嬷斟酌道,“這四姑娘的母親同謝迎一樣也商女出身,可為人處世,世故人情,能力手段,卻是半點兒也比不得謝迎……老太君對她的女兒如此疼寵,要什麼給什麼,還親自教養,這麼多年,四姑娘琴棋書畫樣樣普通,與京中其他府上的姑娘一比,總是差點兒火候,性子卻被養得驕矜跋扈……還時常看不起府中其他姑娘,尤其是五姑娘,被她三番五次打罵陷害,四姑娘如此性情,在家中有您庇護着還好,若日後嫁出去,将來怕是會出大事……”
崔老太君歎了口氣,“我又何嘗不知。
”
隻是事情到了如今地步,她對依姐兒感情深厚,不是旁的姑娘能比得上的。
她在她身上傾注了太多心皿,對她還沒完全失望,總覺得她這性子還有希望改一改。
畢竟她的母親,當年與謝迎差一點兒就打成了平手。
她平生最敬服的兩個女子,一個是征戰沙場的徐皇後,一個便是馳騁商場的謝迎。
當年她甯願自降世家身份,也有意讓兒子娶謝迎為妻,隻可惜謝迎一心隻在傅家傅言溯那小子身上,t沒兩年夫妻兩個便有了傅嘉魚。
她硬生生讓兒子等了幾年,才讓他另娶了崔依依的母親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