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圭話音剛落,便聽華叔喊道:“快看!
”
張寶兒擡眼看去,隻見遠處的山上還籠罩着一層雲霧,蝗蟲已經開始向他們的方向遷移了,所到之處,遮天敝日、聲如風雨,所有莊稼被吞噬。
一時間蝗蟲橫飛,黑壓壓一大片,飛來呼呼直響。
随着蝗蟲飛過,地裡蝗蝻驟然增多,流水似地朝西南方向翻滾,結成灰而黃的疙瘩,滾球似地蠕動着,踏上一腳,蝻液濺得滿腳滿腿,膽子小的人吓得頓然失色。
蝗蝻“胃口”極好,吃東西從來不挑。
總之,凡是蝗蝻滾過的地方,立即白地一片。
離張寶兒不遠處,隻見一個婦人帶着兩個少年,用竹竿跑着打蝗蟲,竹竿所到之處,蝗蟲時起時落,空中地上,上下交織,整個谷地被蝗蟲籠罩着。
也不知蝗蟲是太餓了,還是膽子格外大,不顧撲打,一個勁地叫,邊吃邊拉屎,隻聽谷地裡轟隆轟隆的嚼食聲,嘩啦嘩啦的落屎聲,他們無計可施,揪心地看着綠油油的谷苗上爬滿了蝗蟲。
“走,上去幫忙!
”說話間張寶兒便沖了上去。
勞累了半日,婦人請張寶兒等人到家中歇息,回到家後,婦人揭開鍋蓋,蝗蟲赴湯蹈火,置身鍋竈之中。
“蝗軍”不但啃壞家庭用具,供奉的财神、家堂、竈爺畫軸也被啃得窟窟窿窿,木制的祖匣裡也滿滿的,鬧得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當張寶兒一行進入陳留縣城時,已是傍晚時分。
他們并沒有住縣城的驿館,而是住進了一家客棧。
吃過晚飯,張寶兒正與楊玄圭聊着滅蝗之事,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打開房門,隻見華叔領着兩個人進屋來。
“主人!
”其中一人,一進屋便向張寶兒施禮道。
“是李三呀!
你負責在陳留滅蝗嗎?
”張寶兒一眼便認出,面前之人是七星莊那些童奴的首領李三。
“是的,主人!
”
“陳留縣令鄭化仁拜見欽差大人!
”另外一人也向張寶兒施禮。
鄭化仁與張寶兒客套了幾句,便起身告辭了。
“李三,快講講滅蝗的情況!
”張寶兒問道。
“我們剛來的時候,百姓眼看蝗蟲食苗,手不敢捕,蝗蟲所經之處,苗稼皆盡。
眼看蝗蟲多得沒完沒了,百姓害怕了,認為這是上天降下的罪責。
十裡八鄉的村民敲鑼打鼓跪拜‘螞蚱爺’,祈求它們嘴下能留點最後救命的口糧。
‘螞蚱爺’倒是真留了點吃的,那便是綠豆。
”
“這是為何?
”張寶兒不解。
“蝗蟲什麼都吃,唯獨不吃綠豆!
”
張寶兒這才恍然大悟。
“主人教給我們滅蝗的法子很管用,特别是深夜點火燒蝗,效果尤其好,深挖壕溝,夜間在壕溝内點火,将藥物灑入火中,蝗蟲見光即來,集中人力撲殺效果甚佳。
”
“那白日怎麼辦?
”
“白日主要靠着人力殺傷蝗蟲,幾萬人要面對幾千萬隻蝗蟲,而奮戰一天的結果,往往是蝗蟲數量未見減少,而農作物已經被吃光了,蝗蟲一展雙翼,飛離此地前往下一塊田地,隻留下滿滿的一地蝗蟲卵。
”
張寶兒低頭沉思起來。
“我們也想了不少法子,白日要求各村設哨觀察,嚴密監視。
發現蝗蟲将要到來,就各持工具嚴陣以待。
集中人力,分點分片,高舉紅旗或各色布條,在空中揮舞,大鼓大鑼配合着敲敲打打,造成紅旗招展鑼鼓喧天的局面,吓得蝗蟲不敢落地。
若蝗蟲已經落地,就全力以赴,用掃帚等工具一起撲打,趁早晨有露水蝗蟲飛不動時候,效果最好。
有時若能查明蝗蟲盤踞地點,挖一條深溝,有水源的可往溝内放水,将蝗蟲驅趕入溝中淹死,沒水就往溝中填入柴草,放火燒死。
”
張寶兒想起了白日幫婦人驅趕蝗蟲時的情景,覺得使用竹竿效果不佳,便又問道:“你們用什麼捕打蝗蟲?
”
李三道:“将竹條樹枝紮成掃帚狀,掃面加寬、把柄加長,這樣一來,一把結實撲打工具就制好了。
”
張寶兒對華叔吩咐道:“讓楊司戶請人将李三所說的工具畫圖成型,派衙役将圖型分發到各縣仿制,不得有誤。
”
“姑爺!
我這就去安排!
”華叔答應一聲便轉身離開了。
“李三,你這裡還有什麼困難嗎?
”張寶兒又問道。
李三想了想道:“商号運來的治蝗藥水非常管用,隻是量太少了!
能不能多發放些?
”
“這藥水真的好使?
”張寶兒驚喜道。
李三所說的治蝗藥水,便是張寶兒讓華雲峰與宋雪誠去查閱古籍而找出來的。
“是的,隻須在田邊上支起了大鍋将藥熬上,待藥涼後一手端起盛藥水的臉盆,一手用高粱穗笤帚沾上藥水,向玉米葉子上噴灑。
真别說,這治蝗藥水還真頂事,隻要撒過藥水的玉米再也沒有被蝗蟲吃掉葉子。
相反,一片一片的蝗蟲都死在了玉米地裡。
”
其實治蝗藥水很簡單,用曼陀羅、天仙子、烏頭、毒芹、風信子等多味草藥制成。
關鍵是現在需要量太大,一時難以籌集。
張寶兒道:“我會盡量安排商号為你們運來的,但主要還得靠人力為主,蝗災沒有徹底消滅,便一刻也不能放松。
”
第二日,張寶兒又去了岑氏商号在陳留的分号。
陳留的分号沒有設在城中,竟然在城郊臨時搭建了幾間木屋。
這裡異常熱鬧,許多百姓都在這裡上交蝗蟲。
“這蝗蟲能賣多少錢?
”張寶兒向一名來交蝗蟲的漢子問道。
“蝗蟲十擔一兩銀子,蝗蝻貴一些,五擔一兩!
”那漢子笑呵呵道。
本來蝗災來了,大家都以為要倒黴了,誰知這岑氏商号竟然大量收購蝗蟲,這漫山遍野的蝗蟲都成了銀子了,引得無數百姓紛紛開始捕蝗,就連城中沒有地的人,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參與到這捕蝗大軍之中。
“一斤一文錢,還是挺劃算的!
”張寶兒随口問道:“這岑氏商号收蝗蟲做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