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酒碗,李奴奴觸景生情,忍不住吟道:“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别離。
相去萬餘裡,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
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返。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
”
李奴奴的聲音像百雀羚鳥般婉轉清脆,卻隐隐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哀怨在其中。
吟罷,李奴奴似癡了一般,禁不住淚流滿面。
這首詩,是東漢脍炙人口的送别詩,寫的是思婦的離愁别恨。
此時此景,由李奴奴吟出,卻别有一番滋味。
江小桐若有所思,滿含深意的看着李奴奴。
李持盈也很是詫異,她不知平日裡内斂持重的李奴奴,此時為何是如此光景。
張寶兒雖沒完全聽懂李奴奴吟的是什麼,但卻能真切感受到那份情誼。
張寶兒端起碗來,對李奴奴道:“奴奴保重!
”
說罷一飲而盡。
李奴奴回過神來,見江小桐與李持盈用怪異地眼神看着自己,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了。
她慌亂地抺了抺眼淚,笑着掩飾道:“本來是高高興興為張公子送行,卻都讓我給攪黃了,掃大家的興了!
”
“奴奴姐……”
李持盈剛要說什麼,卻被李奴奴打斷了:“盈盈,你不是還有一封信要給張公子嗎?
可别忘了!
”
“哦,對了,你看我這記性!
”李持盈趕忙取出一封信遞于張寶兒:“這是我從父王那裡求來的,你拿這封信去潞州找我三哥,或許他可以幫到你!
”
“潞州?
”張寶兒有些遲疑。
張寶兒已經答應江小桐與江雨樵,他們一起去符龍島。
就算不去符龍島,天下那麼大,何處不能安身,他并沒有想過要去潞州。
此時,張寶兒心中閃過一個激靈:去找李隆基,未必不是一個選擇。
不管怎麼說,李持盈也是一片好意,張寶兒自然不能當場拒絕,他接過那封信,朝着李持盈一抱拳道:“多謝盈盈!
”
李持盈還要說什麼,卻見一人走進了亭子。
“兩位郡主也在,真是太巧了!
”說話的赫然是李顯的貼身内侍楊思勖:“奴才見過金城郡主、玉真郡主!
”
“楊公公,你怎麼會來這裡?
”李持盈一臉驚訝地問道。
楊思勖也不隐瞞:“陛下有幾句話,讓我帶給張公子!
”
李持盈還要說什麼,李奴奴卻拉着她道:“盈盈,楊公公肯定是有緊要的事,我們先走吧!
”
對李奴奴的識大體和有眼色,楊思勖很是贊賞,他朝着二人一躬道:“奴才恭送二位郡主!
”
江小桐也起身對楊思勖道:“公公請便,民女先告退了!
”
楊思勖朝着江小桐點點頭。
亭中隻剩下了楊思勖與張寶兒二人。
“楊公公,請坐!
”
“不了,幾句話便走!
”楊思勖擺手道。
張寶兒也不勉強,起身恭敬地肅立。
“陛下讓我告訴張公子,本來是可以下旨讓公子留在長安的,可是陛下知道安樂公主的性子心兇狹窄,肯定容不下公子,若強留公子反倒是害了公子!
陛下希望公子能體諒他的一片苦心!
”
張寶兒點點頭道:“草民能夠體諒陛下的苦心!
”
楊思勖接着道:“陛下還說了,待時機到了,他會下旨召你回長安的!
”
張寶兒心中頗為感激,李顯做皇帝的名聲雖然不太好,但對自己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張寶兒朝楊思勖施禮道:“請公公替草民謝過陛下厚恩!
”
楊思勖又遞過一個錦盒:“這是陛下留給你的墨寶,請公子收下!
”
張寶兒恭恭敬敬将錦盒收下。
“張公子,一路保重!
酒家告辭了!
”
張寶兒趕緊從懷中掏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遞于楊思勖:“請公公笑納,添些寒衣吧!
”
楊思勖正要婉拒,卻聽張寶兒怅然道:“這一别,不知何時才能與公公相見,張某一片誠心,萬望公公莫要推辭!
”
張寶兒将話說到了這份上,楊思勖隻得收了銀票,向張寶兒告辭而去。
望着楊思勖遠去的身影,張寶兒歎了口氣,喃喃道:“再舍不得,終究還是要走的!
”
話音剛落,侯傑滿臉不悅領着一個女子過來。
“她非要見你!
”侯傑甕聲甕氣道。
張寶兒看向那女子,竟然是上官婉兒的侍女紅兒,趕忙道:“紅兒姑娘,快快請進來!
”
紅兒歪頭瞅着侯傑,啍了一聲,氣鼓鼓走進亭子。
“若不是娘娘再三吩咐,一定要見到張公子,我早就轉身離開了,好像誰稀罕似的!
”
看得出來,紅兒餘怒未消,一見着張寶兒,便發洩着對侯傑的不滿。
“不稀罕怎麼不走,我看是臉皮厚!
”侯傑針鋒相對道。
為了營救張寶兒,上官婉兒獅子大開口,先後要去了八十萬兩銀子,這讓侯傑肉痛不已,一直耿耿于懷。
今兒,侯傑見了紅兒,自然不會有好臉色。
“你!
”紅兒一聽,頓時怒目看向侯傑,一副要發飙的模樣。
“好了!
猴子,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張寶兒皺着眉頭對侯傑斥道。
說罷,張寶兒朝着紅兒施了一禮道:“紅兒姑娘,實在是對不住了,我向你賠禮了。
”
張寶兒的态度,讓紅兒心氣稍順了些,她對張寶兒道:“娘娘說了,她不方便前來為公子送行,有三句話讓奴婢帶給張公子!
”
“紅兒姑娘請講!
”張寶兒鄭重其事道。
“第一句話,娘娘讓我告訴張公子,一定要将此次被逼離開長安的前前後後想個通透。
若能想明白,便知道今後該如何做了。
若想不明白,不如找個清淨之地,隐居一世,莫要再回長安!
”
張寶兒若有所思,他點點頭:“在下記住了,請姑娘繼續!
”
“第二句話,娘娘說了,張公子真能想明白,那回到長安便是遲早的事情。
若沒有周全的準備,那便亦遲不亦早。
貿然回來又無力自保,恐怕性命還要丢在這裡!
”
上官婉兒這話說得很直白,但卻很在理,張寶兒自然能聽得明白,他感激道:“請轉告娘娘,張某謹記娘娘的良言。
”
紅兒将手中的一個包袱遞于張寶兒:“這是娘娘送給你的!
”